尾聲(1 / 1)
漫天的光芒將影子拉扯得無比細長,就像鋒利的尖刀般,將一切切割成了數不清的碎片,它們散落一地,被格洛瑞婭隨意地踩過。
她揉了揉眼眶,儘可能地避免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步伐輕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巡邏的守衛們,就像一陣無法抓住的風。
「你是要離開了嗎?」
有聲音響起,打破了這平靜,格洛瑞婭回過頭,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不遠處望著自己,他手裡提著袋子,一臉的疲憊與憂愁。
她覺得自己的隱匿少有人能識破發現,但很顯然這一些對於這個傢伙沒有任何用,說不定他在幾十米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
「霍爾莫斯先生。」
格洛瑞婭停下了步伐,微笑地對他說道,沒想到在最後她會再次遇到洛倫佐,格洛瑞婭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才對。
「是啊,我也該離開了。」格洛瑞婭回答洛倫佐的話。
「那麼你準備去哪呢?」
洛倫佐問道,他說著便走了過來,站在格洛瑞婭的身邊,他們靠在欄杆邊,下方的階梯後是溫馨的花園,有風拂過帶來甘甜的香氣。
「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究竟該去哪,總不能停下,是吧。」
「這樣嗎,不過一聲不吭地離開,也太殘忍了。」
洛倫佐說著看了看一旁的建築,他記得某個窗戶的後頭就是紅隼的房間。
「我有好好告別的,這點我還是能做到的。」
格洛瑞婭就像知道洛倫佐在想什麼一樣,她也望向了那裡,微笑地回答。
兩人之間的談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沉默之後洛倫佐試探地問道。
「其實你可以留下來的,紅隼看起來還蠻喜歡你的。」
「那伊瓦爾呢?」
格洛瑞婭直接反問道,她看著洛倫佐,微笑慢慢地變成了無奈。
「很多事就是這樣的,雖然說是優解,雖然說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都會不在乎,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不在乎,這些事就像警鐘一樣不斷地在我耳邊響起。
有時候我總能看到我的雙手滿是鮮血,亡者們則挖開土壤,從燃燒的地獄裡爬出來它們拖拽著我要帶我步入黑暗。」
格洛瑞婭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恐懼,她也想留下來但她做不到。
「那麼……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你畏懼的是亡者們的審判為自己找一個理由開脫,還是說別的什麼。」
洛倫佐的語氣微變他就像一個導師考量著自己的學徒。
「怎麼可能呢?做了錯事就要受罰,無論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神都是這樣的」格洛瑞婭說著說著低下了頭「我還無法原諒自己,我要去找一條救贖我自己的道路,或許在這之後一切就會變好的吧,無論我能不能得到救贖至少我試過了。」
「那麼你要怎麼做呢?」
洛倫佐詢問著審視著格洛瑞婭。
「我還不清楚,最糟糕的就是這點啊,如果說要受罰的話,我願意承受,但在這一切到來前我想為了某個更偉大的東西而活,但我不清楚那個東西是什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或許可以從好好生活做起。」
格洛瑞婭顯得十分困擾,她的話語很真誠這倒讓洛倫佐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氣氛稍微融洽了不少,格洛瑞婭抬起頭看著洛倫佐的眼睛灰藍的眼眸就像一片平靜的冰海其下是深邃的黑暗。
「如果我回答不令你滿意你是要殺了我嗎?」
洛倫佐沒有否認,他回答道。
「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跟你的回答無關。」
格洛瑞婭猜到是因為什麼了,她不知道這算是榮幸還是倒霉。
「因為我看過你的【間隙】,我知道的太多了,對嗎?這些我還是懂的,好歹我之前也是鐵律局的一員。」
洛倫佐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那麼我現在還活著,是你放棄殺我了嗎?我能知道一下理由嗎?」格洛瑞婭問。
話語停歇了一下,洛倫佐仔細地思考。
「怎麼說呢,每個人的朋友都很少,因為這種理由殺掉你,實在是太無趣了,而且一想到這個世界上或許還有一個人真正地了解過自己,這感覺也還不錯。」
洛倫佐轉過身扶在欄杆上,望向下方的花園,前不久他也在這裡時,他常和紅隼伊芙在這裡打牌。
格洛瑞婭一愣,然後忍不住地笑出來。
「就是因為這種理由嗎?」
「不然呢?」
「艾琳……不,格洛瑞婭,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第二次機會,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不會洗刷掉你做過的錯事、犯下的惡行,但這能讓你廉價的生命多出那麼些許的價值,即使是在最後受到懲罰時,也會安心一些。」
洛倫佐轉過頭嚴肅地說道。
「那麼你會受罰嗎?霍爾莫斯先生。」
「當然了,我們都是惡人,惡人註定是要受罰的,哪怕為了正義的事。」
洛倫佐說著將手伸進了袋子裡,最後翻出來一疊照片,遞給了格洛瑞婭一張。
「倫內特團長郵給我們的,這個傢伙意外地從災難里倖存了下來。」
格洛瑞婭接過了照片,其上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所以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這些?」
「不止。格洛瑞婭,如果說你真的不清楚該怎麼做,何去何從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
洛倫佐說著指了指格洛瑞婭照片的背面。
「你可以跟著地址去那裡看一看,或許救贖之道就在其中。」
格洛瑞婭把照片翻了過來,其上早就寫好了一行地址,她有些意外地看著洛倫佐。
「你早就猜到了這些?」
「算是吧,因為我也算是最了解你的人了。」
洛倫佐擺了擺手,微笑地和格洛瑞婭告別。
「那麼,再見了。」
沒有什麼矯情的話語,洛倫佐很平淡地與她告別,不久後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格洛瑞婭看著手裡的照片,低落的心情有了微微的起伏,或許她的道路就在這裡。
……
推開門,不出所料,紅隼正呆坐在床上,他就像個精神恍惚的病人一樣,看到了洛倫佐,那失散的靈魂才回歸了軀殼。
「洛……洛倫佐?你怎麼回來了?」
洛倫佐走到床邊,隨意地坐下。
「我怎麼不能回來……其他人呢?」
聽著洛倫佐的話,紅隼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離開了,海博德要返回維京諸國匯報情況,伊芙也被允許出院,」紅隼說著看向了一旁的赫爾克里,「這個傢伙和之前沒什麼變化,還在和波洛講話,我嫌他太吵了,就讓他睡了一會。」
「這樣嗎?我回來可不是件好事,我是來帶你離開的,亞瑟覺得你休息太久了,哪怕傷病還沒好,做做文職工作還可以的吧?」
洛倫佐一邊說一邊翻著袋子。
「現在情況很嚴峻,我們在瑪魯里港口搞的那些事被定為了恐怖襲擊,現在只是高盧納洛官方沒有點名是我們做的而已,至於我們這邊所有的證據也準備就緒,只待那些大人物們一句話,戰爭便會打響。」
洛倫佐說著說著自己也感到了一陣頭疼。
「更糟糕的是正教,正教確立了它們的新教宗,那個新教宗是勞倫斯,現在這個瘋子正式走出了幕後,彌格耳的死也激起了正教信徒們的怒火……對於這些行為更詭異的是福音教會方面的反應,按理說他們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但七丘之所沒有做出任何表態。」
越說越頭疼,整個世界就像按下了加速鍵一樣,瘋狂地行進著,將所有的矛盾激化,利益與陰謀夾雜在了一起,最後變成熊熊的大火。
其中更讓洛倫佐擔心的倒不是這戰爭的到來,在這些天裡他一直在做噩夢,他看到數不清的妖魔湧現,攻陷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直到人類的輝光徹底湮滅。
那是勞倫斯所看到的末日。
說完這些,洛倫佐看向了一旁的紅隼,這個傢伙一臉的呆滯,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對了!艾琳也離開了,她……她……」
果然!這個傢伙根本沒有聽自己的話,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紅隼一時間話語有些亂,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種詭異的感覺。
「她突然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離開了,她可是罪犯啊!這算不算是越獄啊!也不對,這裡不是監獄。」
紅隼的腦容量顯然支撐不了他思考這麼複雜的事了,他的話語完全失去了邏輯。
「她還讓我叫她格洛瑞婭……她叫格洛瑞婭嗎?」
紅隼向著洛倫佐發問。
洛倫佐搖搖頭,目光有些無奈又有些憐憫。
「誰知道呢?那個女人就像一團灰色的煙霧,海博德也說了,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說不定格洛瑞婭才是她的真名,艾琳只不過是個偽裝呢?這種事你應該親自問她。」
其實洛倫佐知道,但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對紅隼解釋這些,這種問題的答案並不重要。
「這樣嗎……」
不知為何,奇怪的情感越發增多了起來,紅隼不禁想起了那個還算美好的午後。
內心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樣,他猛地清醒了過來。
「如果說……格洛瑞婭才是她的真名的話,所以那個午後,她沒有騙我,是嗎?只是兩撥人見鬼地遇在了一起?」
紅隼的話語磕磕巴巴了起來,突然間一切似乎變得通順了起來,他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這樣看的話,格洛瑞婭沒有騙自己,那個還算美好的午後是真實的,那時的格洛瑞婭也是真實的,這不是什麼陰謀與詭計,這只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午後……
「我不知道,這你得親自問她。」
洛倫佐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對,親自問她……可是她離開了,洛倫佐。」
紅隼的神情再度惶恐了起來,他想起了之前格洛瑞婭對他說的話。
人的相遇與離別總是很奇妙的,你不清楚會在什麼鬼地方遇到什麼,你也不清楚在某個美好的時刻便會與她分別,說不定隨意的一眼,便將會是你最後一次看到她。
所以那時格洛瑞婭才那樣看著自己,她要離開了,可能再也不會再相遇,所以她才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就好像要永遠地記住一樣。
「你看起來可真糟糕啊。」
洛倫佐看著神情落寞的紅隼,雖然早有預料,但真看到紅隼這個樣子……也不能說蠻有趣的,只能說很複雜。
大概這就是人了。
「其實我在想,格洛瑞婭說她很喜歡《夜幕下的獵隼》,我覺得我們和故事中的人也蠻像的,她會不會也喜歡我呢?」
紅隼開始有些理解這陌生的情緒,只可惜意識到的太遲了。
「這你得親自問她,我不知道。」
洛倫佐又重複了這一句話,然後將照片遞了過去。
「一人一張,希望你別弄丟了。」
紅隼接過了照片,是當時的合影,看到這些他微微提起了些許的精神,這還算不上最後一面。
「格洛瑞婭,你真的是這樣難以琢磨嗎……」
他低聲說道。
「我知道你這個傢伙有很多牢騷想說,但我還是覺得比起那些事,還是先把接下來要發生得事挨過去吧。」
洛倫佐走到紅隼的身邊,和他坐在了一起。
「你要知道,你還沒退休呢,紅隼,你還有著使命需要去履行。」
大力地拍著紅隼的肩膀,他繼續說道。
「戰爭就要來了,而我們每個人又都是正義的,你只有活下來才能親自去問她。」
洛倫佐暢想著未來,糟糕透頂的未來。
「那麼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呢?洛倫佐,你意識到了這一切的陰謀,發現自己被利用,我想你現在已經飽含著怒火,說不定你明天就會殺到鉑金宮,一槍爆掉女王的頭。」
紅隼呆呆地、沒有情緒地問道。
洛倫佐則微笑地搖了搖頭,他說道。
「接下來嗎?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要……拯救世界,拯救世界之後,就不需要騎士了,你會退休,然後去找她,親自問她。」
「拯救世界?」
「對,拯救世界。」
……
伴隨著汽笛聲響,火車緩緩地駛離了這座城市,水汽散盡後女人來到了偏僻的郊野,不遠處有鐘聲響起,錯落的建築後,孩童們在草野間奔跑。
這是個美好的世界,它值得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