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斬首(1 / 1)
「別擔心,雖然陣仗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實際上只是這機器太大了而已。」
阿比蓋爾站在洛倫佐的身前,把這椅子上的各個機械扣緊。
她說的沒錯,這機械太大了,線纜與鋼鐵宛如樹木的根莖,沿著洛倫佐腳下的椅子擴散,而隨著洛倫佐坐上這把椅子,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屬的微顫,仿佛有什麼怪物在這地底之下行動,但其實那是管道內洶湧行進的蒸汽。
作為淨除機關的重要科研機構,黑山醫院的科研區與機械院地下的永動之泵一樣,由熔爐之柱直接供能,龐大的能量在機械間穿行,而隨著對於漆銻的開發,這種力量在愈發強大。
洛倫佐抬起頭看著四周,頭頂是刺目的燈光,令洛倫佐難以直視,而四周則是牢籠般的結構,洛倫佐正處於牢籠的中央。
來時的路上亞瑟為他大致解釋了這裡,他們將其稱之為鳥籠,剛進來時洛倫佐還沒有發覺這個詞彙的含義,但現在看來他有些理解了。
自己就像一隻精緻的小鳥,被關進了這金屬的囚籠之中,由於頭頂那刺目的光芒,洛倫佐看不清牢籠之外的人,但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有數雙目光正緊盯著自己。
「這機器是用來幹什麼的?」洛倫佐問。
「解析大腦……其實說起來比較複雜且矛盾,不過我現在倒還有點時間為你解釋。」
阿比蓋爾說著的同時有嘩啦啦的響聲傳來,醫護人員推著小車來到台階下,緊接著取出一些藥劑袋與針管,將其熟練地掛在洛倫佐一旁的鐵架上,隨後將針頭刺入洛倫佐的手臂中。
「這是應急措施,畢竟目前來講這個技術還不成熟,期間可能發生一些意外,而你又是獵魔人,和正常人不同……所以如果真出什麼事了,這些藥劑會緊急注入你的體內,我不清楚你的秘血能做到什麼程度,但至少有這東西也算是一個保障。」
伴隨著幾聲清脆的聲響,洛倫佐被完全束縛在了這椅子上,鋼鐵幾乎將他完全包裹,這像是王座,又像囚籠。
「這給我的感覺就像電刑椅。」
「差不多,最大的區別是,電刑椅的輸出電量會殺死你……大概吧,不過這個不會,你最多會感受到疼痛,還有一些幻覺。」
阿比蓋爾揮揮手,示意那些人把斷開的電纜接上。
「這東西解釋起來比較費勁,淨除機關一直是以理性的角度看待世界,而我這科研機構更是如此,但因為理性,近些年我和梅林多多少少有些分歧。」
阿比蓋爾突然伸出手按在了洛倫佐的頭上,因為被束縛住,洛倫佐難以反抗。
「就比如人腦,從理性的角度來講,人類並沒有意志靈魂可言,我們的所有行動都只是頭骨下那堆粘稠的爛肉所指示的,而妖魔的侵蝕也可以理解成……某種輻射?還是什麼別的,反正這個東西目前對於我們而言還是未知,所以隨便怎麼稱呼吧。
在受到侵蝕後,人腦會首先開始『病變』,異化成妖魔,並將這種侵蝕傳遞下去,這就像某種……【疫病】。」
洛倫佐微微皺眉,在雪爾曼斯的筆記里,那個老人也有著相似的觀點,但迷霧後的真相,現在誰也不清楚。
「梅林畢竟是一位鍊金術師,雖然他也主張著理性,但這過往的身份有時總會束縛到他,他覺得人……或許是有靈魂的,而侵蝕便是對於我們靈魂的一種腐化。
不過這些理論你應該多少知曉一些吧,其實都只是無用的廢話而已,不過這個倒涉及到這個機器的本身。」
阿比蓋爾嚴肅了起來。
「我們在以不可控的方式,去探索未知,而得到的往往也是超越我們當前認知的未知。」
輕輕地撫摸著那鋼鐵的表面,曾經其上布滿鮮血,而坐在椅子上的人有的畸變成了怪物的模樣,有的則成功接收了力量,成為了遊騎兵。
這不禁讓阿比蓋爾想起了那些煉金儀式,被神秘所籠罩的儀式與此刻的實驗又是如此的相似,鳥籠便是這儀式的祭壇,洛倫佐則是那將被奉獻的祭品。
「這台機器是我們目前對於侵蝕最精準的檢測機器,無論那所謂的偽聖杯是一種奇異的【疫病】,還是說如梅林推測的那樣,是某種神秘的靈體,不管它是以何種形式存在,但只要它是存在的,便一定會對你的大腦造成一定的影響。」
「就像風,我們看不見它,但能聽到它,感受到它……」洛倫佐說。
「差不多,所以實驗的第一步便是檢測你的大腦是否有明顯的異常,如果有的話,那個異常究竟是不是偽聖杯。」
做完了所有的準備,阿比蓋爾走下了高台,在她離開場地後,梅林的聲音從廣播裡傳來。
「現在感覺如何,洛倫佐。」
「還湊合。」
「那就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們也不清楚,畢竟這個東西已經很久沒有啟用了。」梅林說。
「所以……這可能會有些痛。」
梅林說著拉下了拉杆,沒有任何徵兆,一瞬間龐大的電流流經了整個鳥籠,絢爛的火花在鋼鐵結構上一陣飛濺,洛倫佐只感到些許酥麻的感覺,可隨即便仿佛有重拳砸在自己的頭顱之上,似乎有無形的行刑人在折磨著自己,試圖撬開自己的腦殼,看看那團爛肉之下究竟藏著什麼。
瞬息的痛苦令洛倫佐有些失神,頭頂的燈光一陣明滅,明滅之中五彩斑斕的世界開始失去顏色,到最後洛倫佐的眼中只剩下灰暗的黑白,可這黑白也在不斷的逝去,如同有黑暗逐漸將他吞沒了一般。
「洛倫佐你的左手扶手的側面有一個小按鈕,我需要你每隔五秒鐘按動一次,向我證明你保持清醒。」
恍惚間梅林的聲音再次響起,忍受著那劇痛洛倫佐很快便找到了那個按鈕,他很想破口大罵,但此刻這劇烈的折磨已經占據了他的全部意志,根本沒有力氣大聲嘶吼,洛倫佐只能低垂著頭,默念著讀秒,保持清醒的同時按動按鈕。
在這椅子的上方,隨著洛倫佐的按動,一個可笑的指示燈亮起又熄滅。
高頻的噪音迴蕩在鳥籠之間,鋼板開始滑落,露出其後那轟鳴運轉的差分機,齒輪相互咬合帶動著機械,風扇聲轟隆隆地響起,將那燥熱的空氣抽乾,電流在期間穿行,最後將那源自洛倫佐身上的複雜信號轉換成圖表從印表機中吐出。
在技術的限制下,這一切顯得是如此荒謬,臃腫可笑的機器,但又充滿人類那可怕的意志。
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紙張從機器里吐出,其上的油墨還帶著溫熱的觸感,目前技術的限制下人類做不到數據的實時顯示,那麼就每隔五秒列印一次數據,紙張上的數據飛速變換,緊接著被藍翡翠收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忙了起來,可能是太久沒有使用的原因,鳥籠的角落裡還起了火。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鳥籠之中的蓋革計數器轉為紅色,緊接著發出了尖銳的哀鳴,它的聲音驚擾了平靜,緊接著更多的蓋革計數器轉為紅色,發出嗚咽的嚎叫。
「是洛倫佐嗎!」
亞瑟急忙問道,梅林則皺緊眉頭有些不明白。
「不……洛倫佐還保持著清醒。」
那可笑的燈光還在不斷地閃動著,洛倫佐仍保持著清醒,克制著那嗜血的本性。
「那這是怎麼回事?」阿比蓋爾問,「侵蝕源來自於哪?」
回答她的是沉重的轟鳴,緊接著整個鳥籠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緊急照明亮起,混亂中高文的聲音從廣播中響起。
「這裡是騎士長高文,我們正駐守在重症區外圍,目前偵查到大量妖魔正從輕症區向這裡靠近……」
他的話語聲被劇烈的槍鳴覆蓋,地表之上無盡的暴雨落下,愈發濃重的烏雲遮蔽住了所有的光,妖魔的哀嚎聲與那呼嘯的風聲重疊在了一起,黑暗裡不斷亮起的槍火照亮了那一具又一具猙獰的甲冑。
「黑山醫院外圍防禦正常,敵人疑似從黑山醫院內部出現!」
珀西瓦爾的聲音響起,原罪甲冑們正朝著戰鬥爆發的區域前進,一直嘻嘻哈哈的她,這一次難得的嚴肅了起來,借著面甲的縫隙目光看向那鐵幕之下的槍火。
數不清的妖魔從雨幕之後襲來,它們張牙舞爪為這冷徹的雨幕添加血意,沉悶的雷聲在烏雲後翻滾著,慘白的光貫穿肆虐,仿佛一群失控的野獸。
「新教團嗎?」
阿比蓋爾向著亞瑟問道,淨除機關一直提防著新教團潛在的襲擊,只是他們沒想到這次襲擊的規模會如此之大。
亞瑟陰沉著臉,緩緩說道。
「不太對,新教團可沒有操控妖魔的能力……不……勞倫斯。」
他一把抓起通訊器,焦急地問道。
「高文檢查那些妖魔的屍體,報告所有的特徵。」
已經分不清是電流聲還是風聲了,高文咬著牙前進,這惡劣的天氣極大程度地影響了原罪甲冑的視野,而那些地面士兵們,他們穿著沉重的裝備,把建築武裝成了堡壘。
士兵們無法出來協助高文,在甲冑的保護下,他能抵擋這令人窒息的暴雨,而士兵們不行,在這種環境下與妖魔作戰就是送死。
揮起沉重的劍刃將一頭從水汽後躍出的妖魔貫穿,高文拖著那還在掙扎的半截妖魔向後撤退。
現代的火力此刻形成了一個火力網,將這片區域封鎖,而在外圍的珀西瓦爾也正在趕來,來清剿這些妖魔。
「特徵……等等,妖魔的身上穿著黑山醫院的病服?」
高文將還在掙扎妖魔舉了起來,借著雷霆的光芒,他看清了妖魔身上那殘破的病服。
「果然是這樣嗎……」
亞瑟緩緩放下了通訊器,目前能做到人造妖魔的,也只有擁有《啟示錄》的那些傢伙了,加上之前洛倫佐追擊劣質秘血事件,亞瑟只感到一片早已準備好的陰雲襲來。
梅林也聽到了那些,他問。
「勞倫斯的殘黨?」
「沒錯,但是他怎麼知道現在發生的這一切,還是說……我們內部有他們的人?」
亞瑟看向梅林,平淡的語氣下透露著殺意。
這一切都顯得太詭異了,如果說這是新教團所做的,亞瑟反而不會驚訝,但此刻造成這一切的似乎是勞倫斯的殘黨們,亞瑟以為勞倫斯死後,便是對其的重創了,但現在看來勞倫斯身後的力量遠不止如此。
不過目前沒時間去解決那些,亞瑟下達指令。
「高文,守住防線,殺光所有的妖魔。珀西瓦爾你帶隊直接抵達科研區上方,保護這裡。」
「可是妖魔……」
「這是命令,妖魔們交給高文,你來保護科研區!」亞瑟吼道。
「亞瑟,珀西瓦爾在妖魔潮的後方,她和高文夾擊能直接剿滅妖魔。」阿比蓋爾有些不理解亞瑟的指令。
「那麼誰來對抗獵魔人呢?」亞瑟紅著眼問道。
「什麼……獵魔人?」
「新教團。」
亞瑟從衣下拿起填滿子彈的槍械,目光嚴峻。
「新教團不會輕易放棄洛倫佐,在失去《啟示錄》後,他們絕對不能再放棄偽聖杯,可是這裡是舊敦靈,他們無法與我們正面對抗,但現在不同了。
這是一次陽謀,一次合作,雖然不清楚勞倫斯的殘黨出於什麼目的進攻,但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新教團會放過這次機會嗎?」
阿比蓋爾呆滯住了,作為一個學者,她對於這些陰謀詭計了解甚少。
「新教團一直在猶豫,可現在機會來了,他不僅能奪回偽聖杯,甚至說……」
亞瑟說到這裡也意識到了那可怕的事實,他的目光從阿比蓋爾的身上挪移到了一旁的梅林身上,話語有些顫抖。
「甚至說將淨除機關的精銳全部斬首在這裡。」
……
所有籌備已久的伏筆在各個巧合之下,於這裡徹底爆發。
安東尼抬起頭看了看咆哮翻滾的雲層,緩緩地鬆開了手,任由那張用秘血書寫的信紙隨風飄散,直到被暴雨狂風徹底撕碎。
「所以究竟是誰寄出了這封信?」
薩穆爾裹緊雨衣大聲地對安東尼喊道。
「我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沒有撒謊。」
焰火在雨幕的盡頭燃起,妖魔的嘶吼化作狂風暴雨宛如末日的情景。
「我們準備進攻?這是一次自殺行動,即使成功殺死亞瑟等人,也會引起福音教會與英爾維格的開戰。」薩穆爾說。
「我知道,所以我們只需要觀望即可,剩下的就交給莫里亞蒂。」安東尼面無表情地說。
「如果他失敗了呢?」
「失敗了與我們何干?」安東尼反問道,將那時對亞瑟還有洛倫佐的話又重新複述了一遍。
「新教團沒有名為詹姆斯·莫里亞蒂的獵魔人,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薩穆爾突然感到一陣惡寒,他看著自己身側的安東尼突然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而又仿佛終於正式認識了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