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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此事,簡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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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天子一朝臣。

    說的不只是皇帝,還有臣子。

    黃春輝致仕了,他的心腹三人,盡數在他致仕之前離開了北疆。

    老夫要走了,心腹留下來讓人膈應不說,而且弄不好會引發些衝突。到時候廖勁處置不好,不處置也不好。

    乾脆弄走。

    大家省心,如此,以後再相見時,也留了情面。

    這是黃春輝的聰明之處。

    廖勁接任節度使,按照慣例,焦明忠會飛黃騰達,成為他的左右手。

    這是必須的,否則誰願意跟著你?

    可就在焦明忠憧憬著美好前景時,廖勁遇刺倒下了。

    什麼美好前景都化為夢幻泡影。

    那種巨大的打擊,讓焦明忠要瘋了。

    他不顧身份在大堂施壓,劉擎不好出頭,剩下的就更不必說了。

    誰反對,誰便是狼心狗肺!

    但,楊玄來了。

    開口說反對。

    焦明忠失去了分寸,嘶聲道:「副使是想坐視中丞不起嗎?」

    楊玄蹙眉,「什麼時候,北疆輪到你做主了?」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拖拉了兩日,桃縣就亂套了。

    一個錄事參軍竟然能粉墨登場,威壓劉擎等人。

    這特娘的不就是狐假虎威,垂簾聽政嗎?

    焦明忠再無退路,硬著頭皮說道:「刺殺中丞的北遼鷹衛依舊在逃,談什麼做主?」

    「聒噪!」

    楊玄問劉擎,「劉公,中丞如今在何處?」

    「家中。」

    楊玄說道:「我去看看。」

    他去,眾人少不得要跟著。

    降將孫彥和焦明忠走在一起,低聲道:「他一來,便是喧賓奪主。雖說該為中丞爭奪,可你方才卻對劉擎頗為不敬……」

    焦明忠苦笑,「我若是不管,便是對不住中丞多年的抬舉。若是管了,便是僭越。算來算去,竟然無路可走。既然如此,何不如要個名聲,乾脆跋扈些。」

    這是掏心窩子的話,孫彥嘆息,「可得罪了副使。」

    「我只是為了中丞失態,你當初可是出言不遜。」焦明忠說道。

    孫彥輕笑,「中丞躺下了,咱們是他的人,若是誰打壓咱們,誰便是趁火打劫。官場,重名聲!」

    焦明忠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個……機靈鬼。」,他又看了楊玄一眼,「副使此刻剛到,他想要接手權力,就得對中丞恭謹些。如此,咱們是中丞的人,他就算是有火氣,也得憋著!」

    楊玄止步回身,眾人也跟著止步。

    這便是官場規矩,等級森嚴。

    楊玄指指焦明忠,「你留下!」

    焦明忠愕然。

    「副使……」

    「嗯!」楊玄看著他,眼中竟然多了厲色。

    這是要為劉擎出氣!?

    焦明忠心中一緊,「領命!」

    眾人跟著楊玄出了節度使府,準備繞到後面去。

    外面,一熘馬車停著。

    楊玄走到馬車邊,說道:「這邊還有事,阿寧你們先過去。對了,今日忙碌,飯菜直接從外面採買。」

    「好。」周寧掀開車簾,楊玄探頭進去,衝著睡醒的大少爺笑道:「阿梁,咱們馬上到家了。」

    「啊……阿耶!」

    「乖!」

    楊玄回身,「張栩,把馬倉弄來。

    張栩從一輛馬車裡單手拎著馬倉出來。

    「馬倉?」

    有人驚呼。

    「對,是馬倉。」張栩單手拎著一個人,依舊輕鬆寫意。

    馬倉竟然被楊副使給活擒了?

    眾人震驚之餘,也頗為不解。

    劉擎問道:「子泰,你如何擒獲了此人?」

    楊玄說道:「半路遇到的。」

    「狗東西,這是想把我北疆正使副使一網打盡啊!」劉擎怒了,過去噼手抽了馬倉一巴掌。

    馬倉絕望的看著地面,身體隨著張栩的手輕輕擺動。

    此刻他最後悔的便是自己的多此一舉。

    赫連紅讓他來刺殺廖勁,說無論是否成功,事後立即遠遁。

    可他貪功了。

    順著節度使府繞半圈,和陳州州廨一樣,前面是州廨,後面就是住所。

    敲開門後,門子見到是楊玄,神色微變,看著,竟然有些不滿和憤怒。

    王老二最為敏感,怒了,老賊拉拉他,說道:「這些人本想跟著成為人上人,可沒想到廖中丞卻倒下了。這等時候,不過分就忍著。」

    王老二不忿的道:「廖中丞倒下,和咱們有關係?」

    老賊:「……」

    是啊!

    又不是咱們刺殺的,咱們反省個什麼,內疚個什麼?

    王老二說話的聲音不小,僕役聽到了,回頭就想駁斥,可想來想去,竟然想不到反駁的詞句。

    這等自我反省,來源於多年來的風俗傳承。

    別人還沒怎麼,自己就先反省上了:咦!我的話是不是傷到人了?我的態度是不是不夠謙遜……

    到了臥室外,有僕役進去通稟,稍後出來,「楊副使,請。」

    楊玄跟著進去。

    臥室里擺著一張大床,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廖勁躺在床上,抬眸看著他,「你來了。」

    「中丞。」

    楊玄飛快上前幾步,握住了廖勁的手,「我來了。」

    這事兒他不好說話,你要說自省也行:都怪我來晚了,我若是徑直來桃縣,而不是先回家,興許馬倉就不能得手。

    但這等過度自省的話,楊玄說不出口。

    千言萬語,唯有我來了三個字最恰當。

    廖勁看著自己的手,「你太過熱情了些。」

    我該悲痛……楊玄苦笑,「想裝作莫名悲痛,卻覺著太假。想來您也會覺得噁心。」

    「至少你沒敷衍老夫,老夫很是欣慰。」

    廖勁指指邊上,等楊玄坐下後,說道:「這陣子,每日都有人來看望老夫,滿嘴說什麼中丞定然能康復如初,或是什麼吉人自有天相……

    聽多了,老夫心情大好。可等人走了,熱鬧沒了,老夫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突然覺著那些話都是空話,假話。

    若是沒有那些空話假話,老夫興許還能平靜些。可聽了那些話後,明知是假的,卻忍不住想接著聽,每日聽。老夫想,被吹捧也是如此吧!」

    「不好嗎?」楊玄問道。

    廖勁搖頭,「若是能一直如此,老夫後半生活在謊言中也行。可老夫知曉,熱鬧不會長。那一刻到來時,這些熱鬧都會變為懊悔。

    與其活在虛幻中,不如面對現實。至少,老夫覺著如今在活著。」

    「您能看透這一切,我是真的很歡喜。」

    換個人面臨這等絕境,大概率會崩潰。

    「老夫也曾在夜裡絕望,只是,不想讓家人擔心。」廖勁笑了笑,「路上可還平安?」

    「馬倉帶著人半道伏擊。」

    「他的運氣不大好。」

    「是,如今他就在前院,您看看要如何處置他。」

    「活擒?」

    「對。」

    看到廖勁眼中閃過的厲色,楊玄覺得老寧是個好人。

    他在看著廖勁。

    廖勁處置馬倉的態度,代表著他對自己後續的想法。

    是乾淨利落的致仕,還是勉強出來主持大局。

    據聞廖勁是下半身沒了知覺,下半身沒知覺,但可以坐在特製的椅子上出來。

    廖勁深吸一口氣,「想來你已經問過了?」

    「是,馬倉說了,這等手段是用內息斷掉嵴椎里的一些東西,斷掉之後,下半身,甚至是從胸口以下就會失去知覺。」

    在另一個世界裡,這種手法叫做切斷神經。


    「我問過玄學那邊,您知曉,拙荊也是學醫的。人的嵴柱里有許多操控人體的東西,密密麻麻的,細微的人眼難以看到。一旦被截斷……」

    剩下的,楊玄沒說。

    廖勁沉默片刻,「老夫試過,無法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來。老夫那時萬念俱灰,覺著……這個世間,崩塌了。」

    這個感覺楊玄能理解。

    「老夫好強大半輩子,老了老了,卻只能靠著別人背著走,你讓老夫如何能接受?老夫那一刻把漫天神佛都罵了個遍。神佛……並未降下災禍,讓老夫有些失望。」

    這是想死!

    楊玄心中喟嘆。

    「老夫冷靜了下來,想著致仕,去長安,去看望故人。可老夫想著……」廖勁譏誚的道:「老夫當初負了她,此刻被人背著去見她,這是何意?是故意讓她心中不安,還是想用這個來博取同情!老夫不忍,也不屑於如此。」

    「老夫想了許久。若是老夫此刻致仕,長安會狂喜。」

    楊玄點頭,「他們早就盼著換個人來執掌北疆。」

    廖勁看著他,「老夫也想過,既然都如此了,那麼這一切與老夫何干?」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楊玄微笑。

    「對。」廖勁也在微笑,「可老夫想到了相公。這些年他一直在撐著。他的身子若是靜養,說不得還能博個長壽。

    他每日坐在大堂里,看似耷拉著眼皮,可腦子裡卻在想著北疆的各處。想著大戰的可能……他就這麼一直想,每日耗費心血。為何?只是不舍!」

    「我剛從陳州出來時,看著那些百姓,看著那熟系的一切,同樣是不舍。若是有人想要破壞那一切,我想,我會和他們不死不休!」

    「是啊!所以老夫想來想去……」廖勁看著楊玄,「子泰。」

    「您說。」

    「裴九的心血,相公的心血,無數北疆軍民的心血,不能就這麼信手丟棄。老夫在後宅,你在前面。可敢?」

    這,不就是垂簾聽政嗎?

    楊玄看著廖勁,點頭。

    廖勁身體一松,「好!」

    楊玄起身,「此後,我每日過來。」

    廖勁點頭,「會有些人給你下馬威,如何處置,老夫就不說了。」

    楊玄頷首,「您知曉我的,最是善良寬宏的一個。」

    走到門口,廖勁說道:「子泰。」

    楊玄回身。

    廖勁猶豫了一下,「罷了,你去吧!」

    楊玄出去,聽到廖勁吩咐道:「把馬倉吊死在城門外,風乾!」

    還好,不是折磨。

    「小玄子,廖勁為何不肯去前面,而是讓你走上前台?」

    「每日被人背著出門,送到大堂中,下面的官吏會漸漸生出懈怠之心,會……」

    楊玄再度出現在大堂內。

    沒有猶豫,走到了那個位置,坐下。

    下面官員將領們行禮。

    「見過副使。」

    「坐!」

    看著眾人坐下,楊玄生出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當初選擇來北疆,他的目標便是這個位置。

    那時候,曹穎冥思苦想,把各等情況琢磨了個透徹,在某個深夜裡叫醒了楊玄,一臉嚴肅的說,老夫以為,二十載後,郎君可執掌北疆。

    怡娘聽了大喜,說二十年後楊玄也才三十多,正當年。

    可現在啊!

    幸福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姿態,突然就出現了。

    他心情激盪,可多年宦海,早已讓他學會了掩飾。

    於是在眾人的眼中,這位走到台前的副使大人,此刻一臉憂鬱的模樣。

    他是在擔心未來嗎?

    這時候,他應當交代自己的態度。

    下面。

    咱們怎麼整?

    是躊躇滿志的大干特快。

    還是謙遜的蕭規曹隨……

    楊玄緩緩開口。

    「我家喬遷,晚些,都去喝酒。」

    眾人:「……」

    三把火呢?

    楊玄起身,「禮,就別送了。都別送。」

    送多了官員們心疼,送少了他們提心弔膽,擔心得罪楊玄。

    最後的法子,不送。

    「那咱們帶啥去?」有人問道。

    楊玄說道:「帶著一張嘴。」

    「哈哈哈哈!」

    當日下午,眾人來到了楊家。

    一進去,就看到那些屋子煥然一新。

    「都是好料子!」

    「這凋工,了得啊!」

    眾人看了一圈,心中凜然。

    「花了不少錢!」

    「看似不奢華,可那些木料若是丟出去,比節度使府還值錢。」

    眾人議論紛紛。

    韓紀陪客,微笑道:「楊氏,不差錢!」

    楊玄喝的醺醺然,剛想回後院,赫連燕來了。

    「郎君。」赫連燕扶了他一把,「長安梁王府來人了。」

    喝了醒酒湯的楊玄接見了梁王的使者。

    「小郎君在府中頗為艱難。」

    「為何?」

    「那些人都知曉小郎君與副使交好,大王看重小郎君,想讓小郎君跨過郎君接掌梁王府的心思誰都知曉。那些人擔心小郎君接掌梁王府會與副使和衛王聯手,於是紛紛出手。」

    「什麼手段?」

    「外面到處傳著小郎君道德敗壞的消息。小郎君再這般下去,名聲就要壞了。」

    使者苦笑,「大王的意思,副使可有辦法?」

    赫連燕看了楊玄一眼,心想梁王可是宗室老狐狸,這等事兒會沒有手段?

    那麼,他令人來請教郎君,是何意?

    赫連燕眼前一亮。

    這是想藉此拉攏和郎君的關係……果然,人一旦地位變了,朋友就不請自來。

    楊玄澹澹的道:「此事,簡單!」

    ……

    驛站。

    數騎疾馳而來。

    「換馬!準備食水!」

    來人下馬,丟出一個牌子。

    驛丞看了一眼,哆嗦了一下,「快,準備馬。」

    等來人走後,驛卒問道:「來的是誰?陰森森的。」

    驛丞說道:「是鏡台的樁子。」

    驛卒說道:「看著像是去奔喪!」

    啪!

    驛丞拍了他一巴掌,就在驛卒齜牙咧嘴時,說道:「是啊!就特麼的像是去奔喪!」

    三騎換馬不換人,直奔長安。

    「陛下,廖勁遇刺,臥床不起!」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放下手中的書卷,澹澹的道:「天氣,不錯!」

    噠噠噠!

    兩騎衝進了長安城。

    「陛下,北疆節度使廖勁遣人送來奏疏。」

    「朕,看看。」

    皇帝看了奏疏,突然把奏疏仍在地上,起身去了裡面。

    「繼續奏樂,貴妃何在?繼續舞!」

    韓石頭過去,撿起了奏疏。

    看到了一行字……

    ——臣僥倖逃過一劫,雖不良於行,理事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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