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志向(1 / 1)
牛米跟著王老二到了桃縣,去了節度使府外面。
「你在這等著!」王老二指指牛米,對門子說道:「給他弄杯熱水。」
門子笑道:「二哥放心!」
王老二問道:「國公可在?」
門子說道:「在呢!先前進去了。」
王老二進去找到了正在和劉擎等人議事的楊玄,「國公,我抓了個使者。」
「什麼使者?」楊玄琢磨開春後長安可能的施壓。
「就是北遼那邊的使者,兩個!」王老二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個使者在路上就交待的乾乾淨淨的,身份,目的等等。
「......本來想繞路,可繞路擔心去晚了。」
馬驍交代的比較徹底。
「等等,為何這般急切?」劉擎問道。
馬驍說道:「舍古人在蠢蠢欲動。」
寧興擔心使者到晚了,長安的反應太慢。
「繼續!」楊玄頷首。
「到了長安後,務必要令長安出兵,牽制北疆。「
「那麼自信?」羅才問道。
馬驍說道:「去年長安的使者來寧興,色厲內荏......」
這是被人看穿了底線!
艹!
楊玄都覺得跟著丟人!
「看來,國公的判斷沒錯,寧興是想先安內!」劉擎心情一振,「如此,今年開局大好啊!」
有舍古人的牽制,北遼沒法傾力應對北疆的攻勢。
「赫連春是想快刀斬亂麻,先滅舍古,隨後再全力對付咱們。」楊玄笑道,「他對赫連督的信心,也太足了些!」
「赫連督那邊的姿態是防禦,如此,與寧興的姿態趨同了。」宋震目光炯炯,「國公,今年要大幹一場,才對得住這等局勢啊!」
楊玄點頭,「今年,是要大幹一場。」
他看著無所事事的王老二,「老二此次立下大功。」
王老二一臉無所謂,「對了國公,此次抓捕使者時,有百姓立功,我答應讓他兒子進學堂的。」
楊玄笑道:「行!」
他答應的很是輕鬆,可就在去年年底時,某個關係戶求到了他這裡,想讓自家孩子插班,卻被拒絕了。
「那國公就給張條子。」
楊玄寫了一張條子給他,「拿去給李文敏,順帶告訴他,馬上開學了,操練為先,思想為先。」
「哦!」
王老二出去,在門房那裡把牛米帶上,去尋李文敏。
李文敏如今是北疆主管教育的官員,頗為威嚴。
「這是國公的條子!」
進了值房,王老二遞過條子,李文敏看了看,「按理該在夏季招生......」
這是習慣性的姿態,王老二卻有些不耐煩的道:「能不能進?」
「能!」
李文敏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不吃這一套。
王老二對牛米說道:「好生讀書,遇到麻煩報我的名!」
「是!」
牛米認真行禮。
隨後就被安排住下了。
因為還沒開學,就他一個人,為此學裡還給了他一些錢,令他每日在外面自行買吃的。
第四日,開學了。
學生們進了學堂,隨後是操練。
牛米被安排在了初級班,不過是下年紀,所以先生說了,讓他必須要加倍努力,否則會跟不上。
牛米很認真,別人做一分,他就做兩分。
操練對於經常幹活()的他來說不算難事。
順帶,他還認識了幾個陳州的同窗,老鄉見老鄉,馬上被收編了。
操練的最後一天,李文敏來了。
數百學生聚集在操場上,李文敏的聲音不算大,必須要仔細傾聽才能聽清楚。
「......為了你等的衣食住行,國公捐出了自己的俸祿錢糧。為了你等能成材,國公親自編寫了教材......」
牛米心中湧起了一種說不清的崇拜和感激之情。
「當下,長安依舊在敵視我北疆,陛下在長安梨園中,每日歌舞不斷,把國事置之不顧,卻盯著我北疆不放。」
家中開了小店,不時有客人說些當今局勢,所以牛米對這些不算陌生。
「當年的北疆是什麼樣,你等應當知曉。如今的北疆,百姓安居樂業,能吃飽穿暖......多好的日子?可有人就見不得咱們過好日子!」
李文敏憤怒的道:「長安與咱們的死敵北遼聯手了!」
那些學生都驚呆了。
這是官方第一次承認此事。
「他們想聯手絞殺咱們,為何?」李文敏說道:「只因國公執掌北疆後,不斷北進,打的北遼狼狽不堪。北遼慌了而長安更慌。可知曉長安為何會慌?」
李文敏等他們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老夫前面說過,陛下在梨園中耽於享樂,以至於天下漸漸亂了。這些年北地多少流民湧入北疆你等都知曉。可陛下管了嗎?那些世家門閥管了嗎?他們沒管,甚至還趁火打劫。化州水災便是明證。」
化州災民分散在了北疆各地,那些災民提及長安時,那種咬牙切齒的恨意,令人心驚。
「當化州百姓在天災中絕望無助時,是誰伸出了援手?」
李文敏舉起手,「是國公!」
牛米只覺得精神一振,突然覺得長安越發的陌生了,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可國公此舉帶來了什麼?帶來了長安的怒火!」李文敏說道:「北疆伸出援手,令袖手旁觀的長安惱羞成怒。他們憤怒了,於是便加快了與北遼勾結。此次北遼派出使者去長安,被我北疆截獲,訊問後得知,北遼使者是去長安催促陛下出兵北疆!」
轟!
師生們都被驚呆了。
有人說道:「這不可能!」
「是啊!老夫剛聽聞時也覺著不可能!」李文敏譏誚的道:「正副使此刻就在節度使府。對了,此次抓獲北遼使者,有百姓立功,那人......」,李文敏低頭,看看手中的紙,抬頭道:「牛米,牛米是誰,上來!」
這是一次精心準備的開學儀式,抓住了使者後,楊玄第一反應就是利用此事打擊皇帝在北疆軍民心中的威望。
學校更是重中之重。
牛米楞了一下,身邊的陳州同窗說道;「叫你呢!」
「我......」牛米有些緊張。
「他在這!」
同窗舉手。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邊,牛米緊張的直哆嗦,慢慢走上去。
「來!」
李文敏難得露出了笑臉。
牛米走上太子,拘謹的站在一側。
「說說!」李文敏說道。
牛米結結巴巴的說道:「那一日......耶娘......耶娘去酒肆......」
他緩緩說著此事,提及王老二時,那些師生再無疑慮。
王老二是國公的一把利刃,只會用在最要緊的地方。
「......那個正使挾持阿娘被阿娘和阿耶暴打了一頓......」
「哈哈哈哈!()」
師生大笑。
「阿耶用功勞求二哥帶我來讀書,我......我便來了。」
牛米想家人了。
李文敏頷首,有人帶著牛米下去。
接著便是一番鼓勵學習的話。
開學後,牛米接觸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如饑似渴的在汲取著知識的養分,每日不是讀書就是去請教師長或是同窗。
「起床了。」
早上,牛米照例起的很早,先背了半個時辰的書,才叫醒同寢室的同窗。
別人在洗漱,他還在繼續背......先生說了,早上背書最快。
「牛米,走,吃早飯去!」
同窗喊道。
「馬上!」
牛米把書卷收在胸前,和同窗一起去飯堂。
一路上他嘴裡念念有詞,神不守舍,同窗們都取笑他是書呆子。
「哎!牛米,等讀出來了你要作甚?」同窗張夏問道。
「去做官!」牛米很實誠的回答,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到了飯堂,邊上有管紀律的先生盯著,所有人按照先後次序排隊打飯。
今日的早飯主食是炊餅,菜是羊湯燉菜乾,還有豆腐,很是豐盛。邊上還有個大木桶,每個人一塊熱氣騰騰的豕肉。
豕肉食堂處理的很好,膻味不大,牛米很喜歡吃,覺得不必羊肉差。
那麼豐盛的飯菜啊!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覺得這裡就是仙境。
「國公來了。」
外面一陣喧譁,牛米心中激動,回身看去。
這幾日他在學裡轉彎抹角的打聽到了許多消息。
二哥是個憨直的人,卻深得國公的器重。
國公最重視學堂,經常來視察。
楊玄來了。
但卻在後面排隊。
牛米看到國公排隊,就不解的道:「國公為何要排隊?」
身後的張夏說道:「國公說了,規矩定下,那麼所有人都必須遵守。」
「可那是國公啊!」
「你覺著貴人可以不遵守規矩?」張夏笑道。
「不該是這樣的嗎?」牛米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
耶娘,包括其他大人提及貴人都一臉敬畏和艷羨,偶爾提及貴人處死身邊的僕役或是婢女,都一臉無所謂。
有人偶爾說官府或是律法,頓時引來一陣鬨笑。
「那是貴人呢!」
「律法是貴人用來管咱們的。」
貴人就是神靈!
這個印象就成在牛米的腦海中,近乎於在基因中鐫刻定型了。
但今日,他卻發現自己的腦海中,有東西在動搖。
那些貴人,可有國公尊貴嗎?
他搖搖頭。
他端著飯菜過去,一直在看著楊國公,差點就撞到了人。
楊玄笑眯眯的和身邊的學生說話,很是和氣。
打了飯菜後,身邊有人低聲對楊玄說了幾句,目視牛米。
楊玄就端著自己的大碗過來了。
他坐在了牛米的對面,牛米頓時渾身緊張的都忘記了行禮。
「坐下!」等牛米想到行禮的事兒時,剛起身就被楊玄叫坐下。
「牛米?」楊玄笑道。
「正是小人!」
「你是學生!」
「正是學生。」
楊玄一邊吃,一邊和他說話。
「家中是做什麼的?」
()「餵羊,還開了酒肆。」
「那家境還好。」
「是!」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到了桃縣可還習慣?」
「習慣。」
慢慢的,牛米的緊張情緒消散了許多。
楊玄指指他的胸襟,書本露出了小半截。
「為何隨身帶著?」
「要背書。」牛米有些難為情,「學生入學晚。」
楊玄頷首,「可想過以後要做些什麼?」
牛米說道:「學生......學生......」
「做官?」楊玄笑道。
牛米點頭,心中格外緊張,覺得自己會被教訓。
楊玄喝了一口湯,說道:「這湯味道不錯。
「是啊!」
牛米和周圍的人附和道,其實也是真的不
「餅子也不錯!」
廚子在後面笑開了花,連李文敏都對他微微頷首。
「牧民一年到頭辛苦自家卻難得吃一次羊肉,而這裡,幾乎每日都有。」
楊玄說道:「農夫辛苦勞作一年卻捨不得吃細麵餅子,這裡每日都有。」
他夾起一塊菜乾,「這些菜乾如今市價不菲,可這裡每日都有。」
牛米突然覺得有些不安,他在想,自己憑何能享受這等好處?
楊玄在這裡卻打住了話頭,吃完早飯,他尋了李文敏,「開學了,也該讓學生們去吹吹春風。」
李文敏一怔,楊玄已經出去了。
韓紀留下,對李文敏說道:「學生們有些想當然了......你知曉的,國公最看重學生,若是培養出來的學生一門心思只想做官,一門心思覺著衣食住行就該如此......這不好。」
李文敏明白了。
韓紀出去,楊玄在外面等他。
「交代了?」
「交代了。」
楊玄點頭,「一個人只知曉享受,再多的才幹,我也不用!
第二日,沒吃早飯,學堂就組織學生們去了城外。
隨後分為幾隊,各自去了一個村子。
牛米跟著去的是一個頗大的村子,進村後,村正在等著他們。
「去最差的那些人家!」帶隊的先生明確提出了要求。
牛米跟著去了一戶人家。
逼仄的環境並未讓學生們奇怪......這裡大部分人都出身普通。
村正溝通後,這戶人家做了一頓每日吃的早飯。
稀糊糊,稀的能照亮人影。
餅子沒有。
就稀糊糊!
「沒幹活,不敢吃乾的!」
主人家蹲在那裡,看著有些憨實。
先生看著他們喝稀糊糊,問道:「郎君可知曉這些學生在學裡的吃喝?」
男主人點頭,「知曉呢!說是住的亮堂,吃的好,和皇帝般的。」
這話讓學生們都笑了起來。
牛米也笑了。
先生沒笑,「郎君每年繳納賦稅,這些學生的衣食住行中,他們的課本和衣裳,都是你等供給的......」
這個觀念讓牛米一怔,卻覺得無從反駁。
「老夫就想問問。」先生看了一眼學生們,「郎君自己都不敢吃乾的,他們卻頓頓有肉,有細麵餅子。郎君可覺得虧得慌?」
男主人搖頭。
「當初去繳納糧食,縣裡來的小吏說了,咱們繳納的糧食,都變成了北疆軍的軍糧,和甲衣兵器。保護北疆,()也有咱們的功勞。我這心裡舒坦著呢!」
男主人看著學生們,「當初縣裡有人來說什麼讀書,若是天資好的都能去。我還問了讀書有何好處......」
牛米放下碗,看著男主人。
男主人起身,仿佛是在模仿那人當初的神色,「國公說,讀書,是為了天下人不餓肚子!」
牛米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鄉。
先到了自己小時候家中的窘境。
那時候,到了農閒時節,一家子一天只吃一頓飯,他餓的躺在床上,覺得飢餓是世間最痛苦的酷刑。
後來,隨著局勢變化,他家也跟著變了。
能吃飽了,漸漸吃好了。
但以前呢?
他想到那日李文敏說的,北疆的日子好了,可北疆之外的大唐百姓依舊在煎熬,甚至......成為餓殍!
眼前,仿佛有什麼在發光。
下午,他渾渾噩噩的跟著回到了學堂。
晚上,他請了同窗識字多的代筆,寫信給家中。
「......阿耶,阿娘在上,孩兒叩首......」
「學堂里吃的頗好,每餐都有羊肉和細麵餅子,衣裳,住所都好,比家中都好,還不要錢。」
「我今日去了村里,聽到了國公說的話,阿耶,阿娘,我現在知曉為何讀書了!」
牛米抬頭,雙眸發亮,格外堅定。
「我要為國公讀書,要為北疆讀書,要為,天下人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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