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那一夜的同謀(1 / 1)
第885章 那一夜的同謀
直至出了黃家,楊玄依舊有些恍惚。
怎地,致仕歸家後的黃春輝反而越發的肆無忌憚了。
皇帝不是個好東西!
這是在告誡他,千萬別被皇帝的偶爾和善給哄騙了,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他早飯吃的不多,帶著人晃蕩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吃喝玩樂一條龍,玩,楊玄沒興趣,吃,卻興致盎然。
一家胡人開的酒肆外,胡女在吆喝,見到楊玄後,就上去媚笑,「三哥在等你呢!」
三哥?
進了一家胡人開的酒肆,楊玄要了胡餅。
隨即便是吃喝。
……
黃家。
黃春輝在庭院裡站著,背有些佝僂。
黃露在側,說道:「今日楊副使來,宮中怕是又會生出猜忌心來。」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他來不來,宮中都會猜忌老夫。」
「阿耶,楊副使來,除去應召之外,當是謀劃節度使職位吧?」黃露問道。
黃春輝點頭,「此事問題不大,朝中若是不答應,回去子泰乾脆撇開他們。」
「是了,如今楊副使在北疆自行任命官員,也就差個名分罷了。」
黃露苦笑,「我比他還大。」
黃春輝蹙眉,「多大的人了,還想著爭強好勝?」
「您昨日還說,若是死氣沉沉的,十八歲也和八十老翁差不多。」黃露笑道。
「老夫說過嗎?」
黃露:「……沒說過。」
黃春輝乾咳一聲,黃露為他輕輕拍拍脊背,「先前您和楊副使說,那人不是好東西,這是讓他小心那人?」
「你以為他是好人?」
黃春輝輕聲道:「帝王,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老父今日的火氣有些大啊!難道是家中誰惹到他了?黃露:「……」
黃春輝知曉他在腹誹自己,「帝王高居九重天,看似尊貴,可在權力和欲望的浸淫之下,誰能守住本心不動?都會動!
少動的便是明君,能把欲望催化為治理國家和對外,這便是千古一帝……明白嗎?」
「是。」
黃露輕輕拍拍他的脊背,「阿耶,楊副使此次敢來,倒是出乎了我的預料。他就不怕皇帝……您都說了,他不是個好東西,就不怕他下狠手?」
「楊玄初到北疆,第一件事便是掌握太平的敢死營,清理那些不聽話的,這才有了太平後續的太平。
到了陳州,同樣是如此,先掌控陳州軍,如此,才有了後續橫掃三大部的輝煌。
再後來到了桃縣,老夫試探了他一番,最終,他還是想掌握軍隊。」
「他這是在害怕什麼?」
「這是本能!」黃春輝說道:「那些年輕人上位之後,最喜拉幫結派,最喜逢迎上官,想著做好了這些,行事就輕鬆了許多,升遷也更容易。
可楊玄卻不是這般想的,這個年輕人有一種近乎於野獸般的直覺,軍隊,才是他的目標。」
他突然笑了笑,「你可知曉,當初老夫曾有過顧慮,想把他弄到長安去。」
「從今日來看,楊玄此人野心是有的,阿耶是當初發現了端倪嗎?」
黃春輝點頭,「是!當初老夫發現了些端倪,想著把他弄回長安,再過幾年,等他在北疆的影響力削弱後,再看看是否把他弄回來。
可老夫的身子骨啊!卻撐不住了。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黃春輝露出了回憶之色,「當時老夫在盤算如何把他弄回長安,一盤算,這才發現了不對之處。
若是把他弄回長安,剩下一個廖勁可是長安的對手?
皇帝,楊松成等人輪番施壓,廖勁扛不住。
老夫再仔細一盤算,發現不對。
老夫令人去陳州查探,他們回來稟告,在陳州,在太平,當地軍民都把子泰當做是救星。
盧強看似為刺史,可下面全是他的人,他隨時都能架空盧強。
更為關鍵的是軍隊,陳州軍彼時已然成為我北疆軍第一,若是子泰一走,那些驕兵悍將誰來掌控?誰能掌控?」
黃春輝嘆息,「要命的是,子泰早早就和老夫看重的江存中、張度等人交好。伱說說,老夫若是動他,他可會甘心被老夫擺布?」
「原來還有這等變故?」
黃露聽的目瞪口呆。
黃春輝笑了笑,「他估摸著是察覺了什麼,故而那一陣子頻繁往外跑。這是什麼你可知曉?」
黃露搖頭。
「他這是在暗示老夫,他不想離開北疆。」
「由不得他吧?」黃露知曉老父親在北疆的威望。
「彼時北遼磨刀霍霍,老夫的身子越發難以煎熬了,若是老夫和他翻臉,陳州軍就會生出別的心思。
而且,陳州乃是我北疆的商業要地,失去陳州,不但少了北疆第一軍,更是少了無數錢糧。這個險,老夫不能冒!」
黃露驚訝的道:「您是說,他敢割據陳州?」
「不是割據,他只需裝病,就躺在陳州,老夫就無可奈何!」
黃露傻眼了。
老夫把大郎保護的太好了……黃春輝平靜的道:「彼時的子泰只是老夫的屬官就能如此,此刻他執掌北疆,手握雄兵,你覺著皇帝想弄他,他就會束手就擒?」
「謀反?」
黃春輝沒回答這個問題,「他此行看似帶了不少心腹,可南賀沒來。
南賀此人很是低調,但子泰走到哪,此人就跟到哪,必然為他掌控當地軍隊。
其次,他留下了劉擎。劉擎與他情若父子,若是皇帝敢對子泰動手,南賀會起兵,劉擎就算是猶豫,也會被逼迫站隊。
如此,整個北疆就會動起來,大軍南下……皇帝可敢?」
黃露搖頭,「他不敢!」
這個兒子總算是沒全數廢掉。
黃露問道:「可是阿耶,以後他怎麼辦?」
「以後?」
黃春輝微笑。
「以後,他會威壓北遼。以後,他會成為大唐百姓口中傳頌的中興名將。」
「那皇帝呢?」
黃春輝抬頭看著天空。
乾咳一聲。
「狗皇帝!」
……
胡女很熱情,頻繁來到楊玄身邊,一會兒問他胡餅鹽可夠,一會兒來問他可要喝酒,一會兒……
問就問吧!你彎腰低頭作甚?
凶在晃蕩著,看著晃眼!
楊玄拿起胡餅,咬了一口。
芝麻很香,烤的焦黃的餅很脆,一股子麥香。接著要咬到了裡面的肉餡,是羊肉。
三重美味襲來,楊玄愜意的眯著眼。
吃了一口餅,喝一口羊湯,這樣的搭配太美了。
他看了裴儉一眼,裴儉今日看著……多了些平靜,但楊玄知曉,他還需要時間來融入這個小團體。
而且這個小團體內部也有些小派系,看裴儉會加入哪一邊。
若是我登基為帝,十年後,這個小團體還會剩下多少人?
這個想法讓楊玄心中一凜。
人不能閒下來,一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胡女又來了。
她走路也在扭著臀兒,臉上帶著媚笑,人沒到,一股子羊膻味先到了。
她彎腰,故意把飽滿若隱若現的呈現給楊老闆,媚笑道:「客人可要喝酒嗎?」
這是你今日問的第三次,楊玄搖頭。
胡女壓低聲音,「裡面有人等候。」
楊玄一怔,還沒問是誰,胡女搖擺著臀兒走了。
一個客人猛地伸手拍了一巴掌。
啪!
胡女回頭媚笑,然後把手中沒推銷出去的一壺酒,連同酒壺,一起砸在了客人的頭上。
酒水和鮮血從客人的頭上流淌下來,他卻大笑道:「夠味!夠味!」
說著,他站起來,舔舔嘴角的酒水和血,走向胡女。
老賊目視老闆,請示是否干涉。
楊玄搖搖頭。
「表子!」
客人獰笑著逼過去。
表子——女妓。
胡女回身,微微福身,「有人鬧事。」
「誰?」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楊玄的嘴角勾起。
裡面出來個大漢,盯著客人,「喝多了就回去!別惹事!」
客人叫囂,「賤狗奴,耶耶今日要弄她!你有意見?你……」
大漢只是探頭出來,聞言乾脆走了出來,腰間竟然佩刀。
楊玄起身,「都在這等著我。」
韓紀蹙眉,老賊搖頭,示意此事無需管。
客人見到大漢佩刀就慫了,說道:「耶耶今日不給錢!」
大漢蹙眉,「滾!」
大漢出來的那道門通往後院,有門帘,門後面便是客人的禁地。
楊玄掀開門帘走進去,大漢回來,就站在外面。
後院看著有些雜亂,趙三福就坐在一張案几上,手中是一條啃了小半的羊腿,羊前腿。
「我讓胡女暗示你,第一句話是三哥在等你。我知曉你愚鈍,這一句多半猜不透,就準備了兩句,你是第幾句知曉我在此的?」
趙三福問道。
「第一句。」
楊玄坐在了另一張案几上。
「為何?」趙三福突然覺得腿肉不香了。
「能自稱三哥的,臉皮得厚。我想了想,在我認識的人中,大概就你了。」
「是嗎?」
趙三福起身,「進來說話。」
他帶著楊玄繞過那些雜物,進了後面一個房間。
裡面布置的不錯,有床榻,有案幾蓆子,甚至看到了香爐。
趙三福坐下,「這裡是我的一個點,偶爾我會來坐坐,睡一覺。」
楊玄坐下。
趙三福看著他,良久笑道:「當初我曾與你站在長安城頭上,說要看護這萬家燈火。我一直以為自己走的很快,可和你比起來,我就像是個步履蹣跚的老人。」
「鏡台也不錯,我看好你接替王守。不過,準備好割了嗎?」楊玄不懷好意的道。
「割是不會割的。」
「哪怕沒用也不割?」
「誰說沒用?」
「那麼,此次我帶回來的至尊版回春丹,就送別人了。」
「別!」
二人相對一笑。
趙三福把剩下的羊腿丟在邊上,拿出一塊手絹擦手,「你此次歸來,鏡台很重視,不,宮中很重視。」
「一直有人在盯著我,而且不止一批。」楊玄早就發現了。
「嗯!」趙三福把手絹丟下,「剛開始你在北疆的捷報長安不以為然,什麼攻破了一座城池,他們滿不在乎。
直至你擒獲潭州刺史後,長安才為之一驚。刺史啊!大唐多久沒擒獲過這等高官了。」
趙三福艷羨的道:「當時朝中有人譏諷,說你浪得虛名,你那丈人就站出來了,說,你可能擒獲北遼刺史?那人訕訕坐下,不敢說話。」
「只是一個刺史而已。」
「已經很了得了。」
「那麼,若是個國公呢?」
呃!
趙三福一怔,「真有?」
楊玄點頭,「丟在牢中沒管,回頭看看,不行丟去修路。」
「暴殄天物!」趙三福搖頭,「宮中對你的態度很嚴厲,若是被他尋到機會,不會給你活路。」
我也是如此,楊玄微笑,「我知道了。」
「你沒見梁靖吧?」
「我如今乃是皇帝的眼中釘,梁靖再多的江湖氣,也不敢見我。他就算是不擔心自己,也得擔心宮中的妹妹。」
「你知道就好,對了,你來了長安後,越王突然銷聲匿跡了,據聞,整日就在府中不出窩。」趙三福玩味的道:「知曉這是什麼意思嗎?」
「裝作是小白兔,無害,且害怕我。」楊玄覺得越王真是個戲精。
「他這是表態,你若是給衛王撐腰,他定然扛不住。」趙三福譏誚的道:「他的背後是楊松成等人,勢力龐大的令皇帝也為之忌憚,卻說扛不住。」
「衛王如何?」楊玄問道。
「怎麼說呢!」趙三福沉吟良久,「上次宮中想壓制他,誰知曉衛王卻撂挑子了,準備帶著妻兒回潛州封地。」
這事兒楊玄知曉。
「後來宮中沒轍,把他拉了回來。如今他麾下有些官員,整日和楊松成越王為敵。」
這是必須的。
楊玄換了個話題,「對了,昨日我和那誰……右千牛衛大將軍戚勛發生衝突,想尋個人問問,此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此事你問別人還真問不到。」趙三福笑的得意,「鏡台監控長安,正好我前陣子查過戚勛。」
好!
楊玄微笑,裝作不經意的模樣。
「此人在軍中一直不怎麼得意,發家是在那一夜之後。」
哪一夜……楊玄忍住了這個問題,他知曉不能急切,否則會被趙三福察覺到異樣。
「那一夜之前他是右千牛衛將軍,之後也是,不過之前不得意,此事幾乎無人知曉……我也是盯他才查到了。」
趙三福低聲道:「那一夜之後,右千牛衛明著是大將軍茅允在管事,實則幾乎都是戚勛在執掌。」
草特麼!
楊玄眸子一縮。
他知曉,戚勛定然便是當年李泌父子的同謀之一!
「他難道是茅允的私生子?」楊玄笑的很是輕蔑。
「他不是茅允的私生子,不過,能執掌右千牛衛多年,可見那位對他的信重。」
楊玄笑道:「當初宮變右千牛衛出力不少,這是保駕護航的大功吧!」
「你知曉就好。」趙三福懶洋洋的道:「這人,運氣也不錯。」
「什麼意思?」楊玄微微眯著眼。
趙三福說道:「他的一個侄女兒,當初做了那位的侍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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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那一夜的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