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是佛是魔(十一)(1 / 1)
長安,驪山,華清宮。看小說網 m.kanxiaoshuo.net
權策召集合議的指令,迅速得到落實。
因天官尚書、定王武攸暨未曾伴駕,留守神都,公文傳達較為費時,尚書省左司郎中李昌鶴急於表現,並不願意拖延時日,夜長夢多,動用了夏官衙門設在兩京的軍報系統,飛快將消息傳回神都。
武攸暨也不敢怠慢,夤夜召集屬官到宅邸,將一應程序履行完畢。
次日清晨時分,一應官憑告身,便已然送到了驪山。
鄭愔穿上了紫袍,到驪山冬官衙門臨時駐地,拜見頂頭上司,冬官尚書張柬之。
「下官鄭愔,拜見尚書」鄭愔面容憔悴,眼中還有血絲,行禮一絲不苟,言辭也很是謹慎。
最初的喜悅和興奮褪去,他漸漸回過神來,只剩下惶恐,權相爺的言下之意,很是微妙。
雖然提拔了他,但又顯然不是出自情願,而是宮中的上官昭容使了手段,不得不然,那麼日後為官履職,勢必要遭權相爺另眼相待。
權相爺另眼相待,那便是朝中大批重臣高官另眼相待,這份壓力,沉重如山,令他寢食難安。
眼前的張柬之張尚書,便是那批重臣高官中的一員,由不得他不加倍小心。
「鄭侍郎無須多禮」張柬之深坐在桌案後,手中拿著一卷書冊,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回書上,慢條斯理地道,「你既是得了權相爺安排的專責,盡心操持便可」
「軍器監與冬官衙門,本就關聯不密,反倒與夏官衙門素有交接,你遇事,多向袁尚書請益便可,本官這裡,倒沒有勞煩的」
鄭愔心下一沉,他是冬官衙門的侍郎,要是真像張柬之所言,向袁恕己匯報,那是犯了官場大忌,趕忙上前半步,堆著笑臉表態,「尚書言重了,權相爺差遣,下官自是奉命唯謹,然而下官是冬官衙門的屬官,為本衙盡心效力,是下官的本分,尚書有用得上下官的,還請儘管吩咐,下官絕不敢推辭」
作為一個有根腳的朝官,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近乎哀求,已經是極低的姿態了。
張柬之呵呵笑了一聲,將書本拋在桌案上,搖搖頭,「鄭侍郎不必多心,本官心裡有數,你若無他事,恕本官不送了」
「呵呵……」鄭愔張口結舌,張柬之不按照官場套路來,直接逐客,令他無從應對,但就此便走,又心有不甘,試探著道,「張尚書,聽聞您子嗣豐茂,俱是有才有福之人,長子已屆婚齡,若是尚書不嫌棄下官多事,下官願請了上官昭容為冰人,為令郎尋上一門合宜的婚姻,不知尚書以為……」
鄭愔說著說著,聲音便放低了下去,底氣漸漸不足。
張柬之雙手交叉,攏在小腹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面上表情有些諧趣,見他住口收聲,仍是沒有言語。
鄭愔尷尬無比,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靠山上官婉兒,現在張柬之卻絲毫沒有買賬的意思,已經黔驢技窮,拱手作揖,「下官失言了,下官告退」
張柬之點了點頭,在他轉身之後,好心提點了一句,「鄭侍郎,權相爺行事,光風霽月,只要你持身端正,多做些有利國計民生的事,權相爺總會看在眼中的,與你是誰的人無關」
「同樣道理,若你行跡有差,誤國誤民,休說權相爺,本官便饒不得你,這,也與你是誰的人無關」
「下官受教了,多謝尚書」
鄭愔臉皮陣紅陣白,他搬出上官婉兒,有示好的意思,也有施壓的意思,但張柬之卻是強悍得緊,擺明了軟硬不吃,還當面出言敲打警告,當頭一棒砸下,令他這個才進入朝政中心的新丁,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病懨懨地出了冬官衙門,初冬的冷風一吹,鄭愔心頭沉甸甸,又空牢牢的,勉力抖擻起精神,轉道上山,入華清宮,求見上官婉兒,要尋主心骨,定下章程,才好做事。
「昭容,昭容啊……」鄭愔見了雍容大氣,含笑三分的上官婉兒,如同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帶著哭音,連聲呼喚,一撲上前,跪在上官婉兒腳下,額頭甚至觸碰到了上官婉兒腳上的鳳頭重台履。
上官婉兒不著痕跡的向旁邊行了兩步,將手中的案牘歸檔,輕笑道,「這是鄭侍郎到了,我可還沒有跟你道喜呢,怎的便哭著來了?這冬官侍郎,當得不快活?」
鄭愔又是嗚咽了兩聲,將權策的作態、張柬之的警告,還有他對支應西線戰事這樁差事的憂慮,一一和盤托出,哭音兒漸漸沒了,眼淚卻滂沱而出,順著臉頰流淌。
「昭容,下官無能,蒙昭容眷顧,花費心思,為下官謀得了官位,下官卻無法為昭容分憂,反倒處處碰壁,惹來連串糾葛麻煩,愧對昭容栽培,汗顏無地」
上官婉兒聽他發泄似的又是請罪,又是傾訴,手舞足蹈,連形象都顧不得,心態顯然已經崩壞,不由咯咯嬌笑出聲,揮了揮袍袖,「好了,好了,畢竟是朝廷大員,體統還是要的」
她雖是笑著說的,但聲音中淡淡的威壓,讓鄭愔不敢造次,趕忙收拾了心情,正色道,「下官無狀,失態了,請昭容恕罪,只是,下官當如何行止,敢請昭容吩咐」
上官婉兒蓮步姍姍,轉身向桌案後行去,步履從容,心頭卻是天人交戰。
時至今日,她仍然是看好鄭愔的。
事實上,之所以選擇提攜他,上官婉兒是精心考慮過的,作為權策的次生派系,她不需要太過強勢精幹之人,只需要能占住位子,能忠心事主的。
鄭愔敢言,而有文才,雖不受人待見,但知名度綽綽有餘,提攜起來,相對順遂,還能落下美名。
與死於亂戰的李尚隱相比,鄭愔少有主見,派系色彩濃厚,抗壓能力不強,醉心仕途,這幾點,都正合了上官婉兒的需要。
「你什麼都不必顧忌,只管遵從本心,盡力將手頭差事辦理妥當,莫要理睬閒言碎語,其餘的,一切都有我來擔待」
上官婉兒給鄭愔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已經收到了姚佾送來的消息,知道鄭愔即將捲入的,是重重陷阱。
但她沒有將這些告知鄭愔,無形中,又恢復了權策一開始的養蠱算計。
同一場試煉,不同的是,權策想看看鄭愔的政治嗅覺和能耐,上官婉兒要看的,是鄭愔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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