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翻盤(1 / 1)
對於嘉靖帝來說,威權就是他的第二生命。
在登基以來,他和臣子們鬥了個翻天覆地。
多年後,臣子們看似低頭了。
而他,則遁入西苑,成了大半個道人。
這是兩敗俱傷。
但嘉靖帝清楚,一旦自己露出破綻,那些臣子會蜂擁而起,把自己牢牢壓制下去。
所以,他看似什麼都不管。
這就像是一場拳擊賽,雙方筋疲力竭後在相持。
也是在蓄力,就等著對方露出破綻。
嘉靖帝本想保住張達,但張達不是文官,在以文制武的大背景下,加之大同兵敗,加之朝中爭鬥至少不會亡國,而九邊一旦潰敗,頃刻間草原異族就會兵臨京城。
嘉靖帝一旦護短,就會露出破綻。
——陛下竟不顧江山社稷,只為一己之私,便要護住張達這個敗軍之將嗎?
——陛下昏聵!
想到這裡,嘉靖帝握著拂塵的手緊了幾分。
慶之這娃,真的有心了。
他想讓朝堂上出現第二股力量,制衡嚴嵩等人。
多番考察和看似不經意的考驗後,嘉靖帝把蔣慶之拉了進來。
第一次進朝堂,蔣慶之沒讓他失望,壓根沒考慮自己的得失,在建言大同總兵官,為自己積攢政治資源,與得罪嚴嵩等人之間,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維護嘉靖帝的威權。
慶之這娃,真的有心了。
嘉靖帝坐直了身體。
久違的活力重新涌了起來。
朕,也該動動了。
「說來朕聽。」嘉靖帝含笑。
這是姿態。
陸炳何其熟悉這位奶兄弟,見狀心中一嘆,越發覺得自己此次明哲保身的策略再英明不過了。
挖坑我來,埋人你們去。
崔元看著蔣慶之,見少年微笑從容,心想此事難道不妥?
但轉念一想,此事從頭到尾的布局都沒問題,人證物證俱在,蔣慶之就算是神靈在世,也沒辦法翻盤。
想到這裡,崔元不禁低頭一笑。
此戰後,嚴嵩也該分些權柄過來了。
爭來斗去,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臣半道接到了張達等人,當眾問話。」
當眾二字蔣慶之說的很清晰。
沒有情弊。
嚴嵩揉揉眼下的大眼泡,心中越發迷惑不解了。
胡宗憲令人報信,此事板上釘釘,再無翻案的可能。
除非胡宗憲欺瞞可他哪敢?
「張達欲言又止,臣告知他此事乃陛下親自過問,張達聞言淚如湧泉」
慶之什麼都好,就是學嚴嵩溜須拍馬這一點不好。
嘉靖帝腹誹,但只要是人,就難免喜歡被人肯定和吹捧,一種飄飄然的感覺油然而生。
蔣慶之能在南美那個混亂之地混出頭,對人心的揣摩堪稱是入骨。
嘉靖帝擺擺手,看似不耐煩,「說正事。」
看似不耐煩,可語氣中帶著的親熱味兒,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
這個佞臣!
陸炳低頭,眼中閃過厲色。
他幾欲忍不住想開口,和崔元等人聯手。
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蔣慶之說道:「張達說,得知俺答麾下洗劫村寨,他便領軍前往,進駐大同城外三十餘里的寨子。敵軍在寨子外耀武,張達擔心周圍有伏兵,便無視」
從土木堡慘敗後,大明對草原異族敗多勝少,故而朝中對九邊將領就一個要求:守住就是功勞。
所以,曾銑建言攻伐河套,在朝中君臣這裡被否決,就是因為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守成心態。
張達,沒錯!
「那他為何擅自出擊?」崔元就像是一條毒蛇,吐著蛇信子,蜿蜒逼近了蔣慶之。
「只因有人逼迫!」
蔣慶之側身看著他。
「誰?」崔元從嚴嵩這裡得知,此次出擊浪戰是張達所為。
而嚴嵩從胡宗憲那裡得知的消息也是如此。
所以,二人微笑看著蔣慶之,仿佛是兩個長者看著一個頑劣撒謊的晚輩。
娃!
你又調皮了。
嘉靖帝看到這等眼神,心中冷哼一聲。
蔣慶之微笑,一字一吐,「胡宗憲!」
嚴嵩瞬間失神,然後說道:「可有證據。」
蔣慶之說道:「此次隨行文官便在場。」
「他在何處?」嘉靖帝的聲音中突然多了情緒,好似歡喜,又好似
意氣風發。
誰願意躲在西苑不出門?
道爺自然不願意。
但外朝的那些臣子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少動,少出門,這是他的應對之策。
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帝王威權。
現在蔣慶之告訴他,大同兵敗另有緣由,而他信重的張達,是被逼出兵。
「叫進來。」
官員進殿,顫慄著跪下。
朱希忠說道:「陛下,臣願親自拷問此人。」
一直不吭氣的朱希忠不是牆頭草,坐視蔣慶之孤軍奮戰,他在等機會。
陸炳想開口,卻晚了一步。
和朱希忠爭嗎?
朱希忠看了他一眼,獰笑著。
來,老子等著你!
這便是朱希忠的存在價值。
朱希忠得意看了蔣慶之一眼,哥哥抓時機的功力如何?
蔣慶之眨眨眼。
硬是要得。
上面,帝王淡淡的道:「說,免死。不說,一家流放交趾。」
交趾此刻早已不再屬於大明,流放交趾
那不就是把他一家子丟給交趾野人蹂躪嗎?
不用什麼拷打,官員跪下。
「陛下,是胡御史,是他逼迫張達出兵,是他呀!」
蔣慶之轉身,看著嚴嵩,再看著崔元。
「崔駙馬。」
崔元在盯著嚴嵩。
老狗,你說的萬無一失呢?
而嚴嵩此刻也是怒火中燒。
胡宗憲無能!
但內心深處所有人都知曉,胡宗憲此舉並沒有問題。
若是沒有蔣慶之橫插一槓子,張達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發配到某個鳥不拉屎的地兒。
「崔駙馬。」
蔣慶之再度上前。
「何事?」崔元平靜的道。
「你的臉紅什麼?」
「嗯!」崔元下意識的摸著老臉。
「怎地又白了?」
崔元再度摸臉。
「心中無鬼,你怕什麼?」
「我何曾怕了什麼?」崔元這下是真的臉紅了。
老崔啊老崔,伱被蔣慶之玩弄的失態了。
嚴嵩嘆息。
在蔣慶之目光轉過來之後。
走出來,笑的就像是吃了雞屎般的喜慶。
「臣為陛下賀!」
嘉靖帝此刻正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情緒中。
朕,看人的眼光依舊沒錯!
帝王是一種自戀的生物,嘉靖帝也不能免俗。此刻,他看向蔣慶之的眼神落在了黃錦眼中。
慈祥的一塌糊塗。
嚴嵩笑道:「陛下信重長威伯,外朝不少人說長威伯太年少,陛下怕是看走眼了。今日一看,哪是陛下看走眼了,分明就是那些人有眼不識珠玉。」
他看了崔元一眼,眼神嚴厲。
趕緊!
崔元咬碎半口老黃板牙,「長威伯一眼就看穿了此事始末,可見少年英才,假以時日,當可為國之棟樑。臣,為陛下賀!」
為自己的對手唱讚歌,這種憋屈讓崔元等人一口老血憋著,難受之極。
「哈哈哈哈!」
嘉靖帝暢快大笑。
這時,他無意間看到身前御案上的一份奏疏。
他隨意翻開看了一眼。
仇鸞。
寫了什麼?
朕當初對他恩重如山
一番馬屁若是在之前,嘉靖帝會大為欣慰。
畢竟張達不爭氣,但還有大將可用。
可如今張達翻案了,仇鸞
是誰?
奏疏合上,嘉靖帝看著蔣慶之。
「慶之。」
「陛下。」
蔣慶之此刻只想知曉國祚能增加多少。
他抬眸,見嘉靖帝目光慈祥,不禁嚇了一跳。
臥槽!
嘉靖帝不會舊事重提,給我說親吧?
說實話,對嘉靖帝的審美觀,蔣慶之一點兒都不放心。
而且他出手,女方必然是富貴人家出身。
習慣了自由戀愛的後世人,哪裡願意盲婚啞嫁。
「好好的。」嘉靖帝萬般話語,最終化為一句好好的。
卻令陸炳再度低頭。
唯有對自己在乎的親人,嘉靖帝才會用這種語氣和用詞。
好好的。
仿佛是對子侄,又好似在許諾什麼。
妒火和對自己前途的擔憂,令陸炳雙目赤紅。
旋即平靜。
蔣慶之知曉過猶不及,開口告退。
走出大殿。
張達已經站起來了,甚至還換了一身衣裳。
他看著蔣慶之。
施恩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是恍若不經意,是恍若公事公辦老鬼蔣慶之目不斜視。
果然是人中龍鳳,竟然不順勢拉攏我。
可我張達恩怨分明!
張達鄭重行禮。
蔣慶之看了他一眼,蹙眉,然後腳下加快。
張達緩緩跟隨他轉身。
再度行禮。
你救我老張,此後,但凡你有事,我老張,義不容辭!
沒有人會因此質疑張達。
為何?
只因蔣慶之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為張達翻案,大伙兒都覺得是為了嘉靖帝的威權。
而且,知恩圖報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張達若是對蔣慶之冷漠,嘉靖帝反而會覺得此人無情無義,不可重用。
晚些,三人組出來。
「此子,漸成大患了。」嚴嵩眯著老眼道。
崔元羞惱的道:「那胡宗憲無能,以至於讓蔣慶之翻案成功。」
「誰去告訴仇鸞此事?」嚴嵩問道。
崔元使性子,「你自己去。」
仇鸞正在喝酒。
躊躇滿志的看著地圖,對身邊人說:「大同乃是九邊屈指可數的要地,去了大同,首要抓軍心。殺雞儆猴,拿幾個人開刀」
「老爺,嚴首輔那邊來人傳話。」
有人來稟告。
「說。」仇鸞依舊在看著地圖。
「今日,蔣慶之在西苑,為張達翻案成功。老爺起復之事,嚴首輔提了」
仇鸞猛地抬頭,目光炯炯。
「陛下如何說?」
「陛下問:仇鸞是誰?」
指著地圖上大同位置的那隻手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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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