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投桃報李(1 / 1)
來人自稱叫張天化,是豬羊堡守將,聽聞衛府新軍從他的防區經過去雄縣平亂,特意前來迎接,他請李默去豬羊堡休息。
李默問他的堡壘有多大,得知只能駐紮百十人後,便道:「多謝張兄弟,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就不打攪了。」
張天化道:「前路大體還算平靜,但顧良川一帶並不安寧,渡口前陣子被胡騎燒毀了,渡船很少,而且地勢開闊,容易受到攻擊。」
李默道:「顧良川距離大河不遠,乃是腹心之地,也會有大股胡騎?」
張天化苦笑道:「自打古長城被大欽茂可汗破除後,塞北就沒有腹心安全的地方,軍鎮多的地方相對安全,像顧良川一帶,乃是一個喇叭形的地帶,易攻難守,活躍在顧良川上游的塔塔部,不時南下掃蕩打劫。」
李默問塔塔部有多少人。
張天化答騎兵不下千人。
李默笑道:「除非他傾巢出動,否則不必懼他。」
張天化這樣的邊軍擅長的是騎兵,對步兵一向輕視,對李默這支拿著古怪火器的衛府步兵就更加輕視了。但他也知道李默位高權重,身份特殊,不敢直接駁他面子,便道:「大人遠來,道路不熟,不如由末將引路吧。」
李默大喜。
大軍繼續前進,李默一路上詢問塞北的軍事態勢,張天化知無不言,李默聽過之後心裡暗暗吃驚。當年橫山王寧威在世時,寧州在河北地的軍鎮共有十二處,以大青山下的東受降城,陰山下的西受降城,和獨堡為基點,將長城修到了飛鳥川之北,自此胡馬不能過陰山,有這兩座大山和古長城為屏障,整個寧州,整個大梁都是安全的。但自橫山王死後,經過三十多年的長足進步,東西受降城都失陷了,飛鳥川北的古長城也被突厥部大欽茂拆除了,銀山和大青山不再是寧州的屏障,而是胡馬南窺中原的據點,整個塞北只剩下獨堡獨立清秋,默默抵抗著來自塞北的腥風血雨。
而今在大河之北,寧州只剩下雄縣、雲中兩個縣,大梁城、獨城兩個軍鎮,除了獨城尚算穩固,其餘三處也是岌岌可危。
正是因為據點盡失,所以即便是沿著大河走,也難言絕對安全。
晚霞滿天時,眼前出現了一條壯闊的河流——顧良川。
顧良川得名梁初大將顧良,顧良本是文臣,四十歲前從未領過兵,甚至骨子裡十分輕視當兵的,他做鴻臚卿時隨梁太祖北伐,因其所在部隊主將叛逃,致使近兩萬人馬群龍無首。
危難時刻,顧良挺身而出,宣布接管並指揮這支軍隊,然後就不可思議地打了一連串的勝仗,一舉揚名塞外。
梁太祖為了旌表他的功業,就把大河北部的一條支流命名為顧良川。川者,河也。
顧良後來死於黨爭,被腰斬於午門外,門生收其屍骨葬於塞外。後二十年,顧良被平反,朝廷為其恢復名譽,並重修墳塋。
那時的邊將在顧良川的西岸為他修了一座石像,每年都有人來祭拜。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風吹日曬,年深日久,土墳早已難覓蹤跡,只剩下一尊不復昔日的尊榮的斑駁石像。
李默率部鄭重地拜祭了石像。
稍事休整之後,大隊繼續出發,目標是顧良川渡口舊址,李默要在那裡紮營休整。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下來,李默登高遠眺,尚未發現渡口在哪,就聽到張天化大叫一聲:「不好,有警。」
果然前鋒已經吹起了示警的號角,李默抽出望遠鏡看去,只見顧良川的北方上游扎著一座營盤,看規模足足有上千胡騎。
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眾人臉色都白了。
張天化也緊張異常。
李默沒有跟草原上的騎兵正面交過手,但從歷來的戰報看,這是一股強勁的對手。
論理,猝然遭遇這麼多的胡騎他應該緊張,甚至驚慌失措,但是很奇怪,他竟沒有絲毫的慌亂,鎮定的讓他自己都感到詫異。
「加速前進,在三江口列陣。」
軍令如山,這句話意味著主帥的命令必須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明白的要執行,不明白也要執行。
大軍迅速加快速度,朝三江口奔去。
此刻,顧良川上游的胡騎也發現了敵人,他們迅速集結起來,前鋒已經出了營,像一團移動的黑霧朝敵人撲來。
兩支軍隊在草原上展開了賽跑,比賽雙方是胡騎的快馬和衛府新軍的一雙鐵腳板。
「命令六、七、八、九大隊阻擊。」
李默下完命令後就在郭槐的騎兵的保護下率先趕去三江口,張天化心裡冷笑了一聲,罵了句:臨陣脫逃,膿包。
隨之他也跟了過去。
四個大隊迅速構築簡單工事,朝追擊之敵開槍了。
巨大的槍聲顯然讓胡騎很不適應,第一波攻擊被奇蹟般地瓦解了。
但更大規模的騎兵已經開了過來,並分開支脈,一部如風似電,直插三江口,試圖阻止李默接近水邊。
「騎兵隊請求出擊。」
「同意出擊,你們的任務是儘量拖住他們。」李默交代完畢,叮囑郭槐:「一定要活著回來。」
郭槐出發了,帶著新軍僅有的五十騎。
「這簡直是送死。」張天化的副手嘟囔了一句,心裡卻是熱血澎湃,明知是個死,這夥人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是條漢子。
當兵的沒那麼多彎彎腸子,就是佩服血性漢子。
他們是雄縣鎮守使岳東峰的麾下,主將在武備學堂被李默當眾打了屁股,關了禁閉,丟了大臉,他們恨不能活剝了李默。這次張天化說要給李默領路,他們是一百個不情願,一路上都是怏怏不樂。剛剛看到那些胡騎,心裡直叫痛快,若是能借這伙胡人的刀砍了李默的頭,也能幫他們出口惡氣。
但心裡這麼想的,真到了真刀真槍幹起來的時候,他們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什麼是戰友同袍,能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才是同袍戰友。戰友之間再大的矛盾,也是內部矛盾,在面對外敵時,他們心臟里澎湃的是一樣的熱血。
「大哥——」
有人按耐不住了。
張天化立即向李默請戰:「請大人速去三江口,末將請命阻擊他們。」
李默滿意滴點點頭,道:「聞聽金鑼,立即撤退。」
張天化率三十騎兵也殺了過去。
人太少,他們也是拿出了必死的決心。
李默望著這三十騎離去的背影,內心是複雜的。
顧良川上有這麼多的胡騎,他身為守將,敢說不知情,故意把自己引過來,還不是為了借刀殺人,為他的老上司出口惡氣?
這種公報私仇,借刀殺人的伎倆,還瞞不住李默,李默正想著等立足之後就要處置他。
但他忽然有了這樣的表現,倒讓李默改了心意。
人非完人,誰能沒個糊塗的時候,知錯能改,以血和性命更正,可以給次機會嘛。
因為兩隊騎兵的騷擾,胡騎前鋒包抄的計劃被打破,等到他們擊敗阻擊之敵,插到河邊時,遭遇的卻是密集的槍林彈雨。
子彈實在太密了。
而且河灘柔軟的沙地也不適合奔馳,成群成群的騎士倒了下去。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準備撤退時,兩個大隊的火槍手已經在他們背後構築了陣地。
他們被包圍了。
密集的槍彈里,這股突入敵陣的先鋒騎兵全軍覆沒。
張天化砍了兩個胡騎,自己也被一箭射中,掉落馬下。
若非這支騎兵的任務是突襲,他此刻早已沒命,他剛被一個兄弟救上馬,就聽到金鑼響。張天化大笑道:「老子命不該絕啊。」
他的三十騎只剩下不到一半,郭槐的損失更大,五十騎只剩下九騎,但他本人卻是毫髮無損。
靠近顧良川一帶的陣腳已經扎住,負責阻擊的四個大隊且戰且退,在友鄰部隊的交替掩護下,絕大部分都撤了回來。
這個結果讓張天化大驚失色。
步兵遭遇騎兵突襲,負責斷後的步軍竟然能全身而退,這簡直是個奇蹟。
靠近大河的陣腳也穩固了,主戰場轉移到了中間的兩個土坡上,尚鐵牛的奴兵在右,李道成的部隊在左,兩座不高的土包被改造成了巨大的火力點。
密集的槍彈橫掃湧來的騎兵。
張天化注意到,胡騎的箭雨雖然密集,但衛府新軍倒下的卻並不多,難道他們都是金身不壞。經過仔細觀察,他發現前線的火槍隊不知何時披上了一種倒三角的皮大氅,這大氅十分堅韌,每個上面都射滿了羽箭,刺蝟一般,但躲在裡面的射手卻安然無恙,仍然有條不紊地射殺侵犯之敵。
除了這件開掛的大氅,他們戴的帽子也十分奇特,這種類似兜鰲的帽子應該是精鐵所致,比普通的兜鰲要大,有一個很誇張的帽檐和擋臉,擋臉防護的十分嚴密,除非恰好一箭射中眼睛,否則幾乎是不可能傷到射手的。
這個古怪的帽子此前倒是見過的,士卒們就背在背上,只是扣著的,沒注意是幹嘛用的。
兩座土山前很快屍積如山,屍山甚至阻礙了後續騎兵的衝鋒,不甘心的胡騎開始下馬衝鋒,世人往往認為胡人只會在馬上戰鬥,實際上並不如此,很多時候他們都是騎馬趕到戰場,然後再下馬步戰。
他們不僅是馬背上的強者,也是步戰的英雄,但今天他們顯然運氣不佳,強悍的衛府新軍不僅擅於射人射馬,更擅長射擊在死人堆里蠕動的陸戰勇士。
當胡騎的陣亡人數超過三百時,一陣嗚咽的號角聲在夜幕中響起。
張天化長鬆了一口氣,敵人退兵了。
而後的一幕令他終身難忘,僅剩九騎的新軍騎兵隊立即出擊,追殲竄逃之敵。
不僅騎兵,各部新軍預備隊也開始主動出擊,追殺落單的傷者。
(本章完)
第149章 投桃報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