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你跟簡衍的情分(1 / 1)
回過神來,趙嵩的臉色更加沉冷幾分,然則此刻他還是那一副沉穩姿態。他是當朝丞相,除了在趙無憂面前偶爾會失控暴躁,其他時候永遠都得保持這樣的無動於衷。
若是誰都能揣摩出他的心思,那他這個百官之的位置也該退位讓賢了。
「王爺到底想說什麼,有話不妨直說。」趙嵩坐回亭子裡,「既然是合作那就得有合作的姿態,王爺能否別在揪著十多年前的事情不放。無憂那裡,我會讓她停手,不許在攙和當年的事情,王爺大可放心。」
「丞相大人覺得這樣,此事就能了結嗎?」蕭容長長吐出一口氣,安然坐了回去。
趙嵩抬眸看他,「那依王爺的意思,王爺想怎麼做?殺了我女兒?王爺,人不可貪得無厭,有些東西畢竟得擺在明面上的。本相雖然被你拿捏著把柄,可你若是欺人太甚,終究也只能魚死網破,咱們誰都落不的好。王爺以為呢?」
「丞相大人言重。」蕭容笑了笑,「本王並不是魚死網破的意思,只不過既然丞相大人開了口,那本王也該賣你一個面子。十八年前的提蘭一戰,對朝廷對皇上來說,都是不能提及的話題。尚書大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插手這件事,恐怕到時候皇上那兒也得怪罪。」
聽得這話,趙嵩嗤笑,「皇上?王爺可曾想過,有罪還是赦免都在皇上一句話,本相也不是沒有想過,若皇上得知本相與無憂欺君,會有怎樣的抉擇。無憂只是身子不好,可生得還是不錯,人又聰明伶俐。皇上食色,王爺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蕭容眯起危險的眸子,沒有吭聲。
「實在不行,只好蠱惑君心,送她詐死入宮。如果王爺是想看到這一幕,那本相萬般無奈之下,也會成全王爺的美意。」趙嵩冷笑兩聲,「雖然入不得朝堂,可是能入後宮也是極好的。以無憂的聰明才智,想來王爺也會相信,她的能力足以母儀天下。」
「只不過可惜了王爺的棋子,可惜了鳳陽郡主。年紀輕輕的就得當個寡婦,為我趙家守活寡一輩子。」
音落,趙嵩起身拱手,「本相還有公務在身,就不陪王爺在這裡閒聊了。至於王爺所說的本相的兒子,那純屬子虛烏有,只要本相不鬆口,他便有冒充朝廷官宦之子的嫌疑。若一不小心供出王爺,對王爺而言會變得格外棘手。告辭!」
終究是趙嵩棋高一著,他能從一介文官,一步步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的。他有他的退路,凡事總是留了一線,是故就算有把柄捏在蕭容手中,依舊進退有度,未受蕭容影響。
離開湖心小築,趙嵩的臉色算是徹底的黯了下來。
簡直混賬透頂,蕭容竟然知道那麼多的事情,還敢讓人盯著尚書府,打量著是要無時無刻拿捏著趙無憂威脅丞相府。
「相爺?」陳平上前。
趙嵩頓住腳步,「馬上讓人去查一下,最近這段時間,是否有不明身份之人進入尚書府。本相要知道確切的消息,尤其是有個一個叫溫故的。」
「是!」陳平頷,「卑職馬上讓人去查。」
趙嵩長長吐出一口氣,疾步上了馬車。
溫故?
大夫?
如今的尚書府裡頭,有了越來越多的秘密,這就意味著趙無憂已經逐步建立了屬於她自己的勢力,若是羽翼漸豐,這小鷹終究是要變成老鷹,翱翔天際的。
思及此處,趙嵩眯起了危險的眸子。
羽翼漸豐,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利與弊到底孰重?費盡心機,若是養了一隻狼,到時候反咬自己一口,那可就是要命的事。
事實上頭疼的也不止趙嵩一人,齊攸王蕭容也覺得很蛋疼。跟趙嵩過招,又不能把趙嵩逼得太緊,免得到時候適得其反。他知道趙嵩的軟肋在哪,可他也知道就憑這些的確不可能讓趙嵩,完完全全的聽從自己擺布,這是不現實的。
如今的局面,只能算是互利互助的狀態。
「王爺?」胡青猶豫了一下,「王爺告訴丞相有關於趙大人調查提蘭國一事,豈非會讓他們對咱們更加提防?以後咱們若想得知消息,恐怕會更難。這尚書府越來越小心,對咱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那件事對趙嵩也有影響,如果趙無憂繼續調查下去,一旦查到趙嵩自己的頭上,這父女二人的關係會越來越緊張。只要他們父女心存間隙,那本王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蕭容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是趙嵩一手教出來的,這二人誰都不好對付。」
「既然都不好對付,都是厲害角色,那本王就拿他自己的矛刺他自己的盾。本王隔岸觀火,反倒落了個大獲全勝,有什麼不好?」
胡青點點頭,「就怕他們父女兩太聰明,到時候不會按照王爺所想而來。」
「越是聰明的人,越見不得別人比自己聰明。」蕭容若有所思,抿一口微涼的杯中水,然後一臉嫌惡的將杯盞拂落在地,「本王倒要看看,趙無憂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子,能掀起多大的浪。竟然敢插手提蘭一事,簡直是自尋死路。」
胡青輕嘆一聲,「只希望姚遲臨死前不曾說過什麼,否則」
「若是姚遲真當說了什麼,趙無憂會沒有動靜?」蕭容倒是放心得很,「按照趙無憂的心思,豈會坐以待斃。」
「是!」胡青頷,「只是王爺,那郡主真的要嫁給趙大人嗎?」
「自然是要嫁過去的,這是聖旨,而且」蕭容眯起危險的眸子,「鳳陽郡主畢竟是沐國公府出來的,姚遲既然還活著,難免接觸過沐國公府的人,本王得確保萬無一失才好。若是這沐瑤知道了什麼,那這事情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嫁到尚書府,也正好讓本王看看這鳳陽郡主與沐家,是否知道當年的事情。若是心存恨意,跟趙無憂聯手欺騙本王,本王也好早做準備。免得到時候教一個小丫頭片子給耍了,呵,那才是真的活該。」
胡青斂眸,「王爺所言極是。」
只要沐瑤嫁過去,能安然無恙的與趙無憂相處,便可知曉這沐瑤此前必定是在裝傻充愣。不管是誰,敢跟他耍花樣,自然是不可輕縱的。
「提蘭一事得盯著點,不能再讓趙無憂攙和進來了,趙無憂太聰明,長此下去必定是要出事的。」蕭容輕嘆一聲往外走,「若不是她生在趙家,本王對她還真的有點感興趣。若是能為本王所用,必定是如虎添翼,可惜了……這麼好的苗子。」
「王爺也不必可惜,跟王爺作對的,都得死!」胡青俯。
蕭容不語,只是腦子裡忽然想起了趙無憂蹙眉的情景。那一幕,至今還讓他心中難以釋然。讓他想起某個人,想起了被刻意遺忘了很久,卻始終占據在午夜夢回之中,那渾身鮮血淋漓的女子。
罷了,不去想了!卻是一聲長嘆,也不知到底有什麼東西,突然硌得心口上生生的疼。好似有什麼東西,連皮帶肉的撕扯剝離。
第二天下了朝,趙嵩又來了尚書府。
趙無憂正從月牙閣出來,聽得這消息微微頓住腳步,眸色微沉的站在原地。
「公子,相爺這次來也不知要做什麼。」素兮下意識瞧了小桑榆一眼。
桑榆倒是什麼的都不怕,「大哥哥不必擔心我,我不怕。」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想了想,牽起桑榆的手就往外走,「那你便與我一道去,畢竟大哥哥不能護著你一輩子,人生是你自己的。」
「公子?」素兮擔慮。
「我爹是不可能為了桑榆過來一趟,畢竟桑榆只是個孩子,他還沒必要興師動眾的特意來一趟。」趙無憂冷著臉往外走,「我擔心的是,我爹無事不登三寶殿。」
「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素兮不解。
「朝廷上的事情,我爹現在已經全盤接手,犯不著我來攙和。」趙無憂眸色微沉,「你想想看,如今還有什麼事情是最近生,而且最讓我爹不安,非得親自跑一趟的?昨兒來了一回,按照他的慣例,這段時間都不會再過來,可偏偏這一次……」
素兮心頭一窒,「公子是說,姚遲的事情讓相爺知道了?若是如此,又該如何是好?」
「無極宮能替齊攸王殺了姚遲,那齊攸王自然也會讓我爹阻止我繼續查下去,畢竟我如今的身份,讓齊攸王很為難。」趙無憂低頭苦笑,「只要我爹提及這事,就可以證明我爹跟齊攸王,已經是沆瀣一氣,徹底聯手了。」
「聯手對付東廠,聯手奪權?」素兮低語。
趙無憂不吭聲,領著桑榆走進了正廳。桑榆跟著趙無憂,隨她一道朝著趙嵩行了禮。
趙嵩放下手中杯盞,瞧了一眼桑榆,然後才將視線冰冰涼涼的落在趙無憂身上,面無表情的道了一句,「閒雜人等,全部退下。」
「忘記跟爹介紹,這是桑榆,趙桑榆,是我從平臨城帶回來的孩子。她這條胳膊也是因為我,算起來我欠她一條命。」趙無憂言簡意賅,「爹,無憂沒有兄弟姐妹,從小到大我總覺得孤獨。如今我已經認下了這個妹妹,以後便由我來照顧桑榆,還望爹成全。」
「都已經隨你姓,為父還能說什麼?」趙嵩冷厲。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多謝爹,這裡都不是外人,爹有什麼話就說吧!」
趙嵩瞧了一眼趙無憂倔強的面色,自然知道趙無憂這是什麼意思。對於桑榆這件事,他不想置喙,畢竟趙無憂也不是三歲的孩子,身為禮部尚書,她有能力也有資格去打理她自己的尚書府。多個孩子對趙無憂而言,其實沒什麼大的影響,反而多了一條軟肋。
眸色微沉,趙嵩倒是沒有直接從無極宮與姚遲的事情說起,反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為父今日前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趙嵩似有些惋惜,臉上的冷色漸漸褪去,若有所思的凝著女兒蒼白的面龐,「今日皇上給了簡家一個恩典。」
眉睫陡然揚起,趙無憂驟然盯著趙嵩的容臉,卻沒有說話,只是心裡頭駭然漏跳了一拍。自從上次把簡衍送了回去,她便不再輕易關注簡衍的事情。只是著人在簡家外頭盯著,免得簡衍再出亂子。
可現在突然從父親口中得知簡衍有事,趙無憂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青梅竹馬,相知相伴了那麼多年,你若說絕情狠心到不聞不問,甚至於兩廂廝殺的地步,趙無憂覺得自己暫時還做不到。或許有一天她真的可以狠下心來,但絕不是今時今日。
見趙無憂沒開口,趙嵩繼續道,「皇上有旨,讓十五公主下嫁簡衍,與你同日成親。」
音落,趙嵩終於在趙無憂的臉上找到了一絲情緒波動。
趙無憂面色微恙,但神色還算鎮定。趙嵩不是不知道,她跟簡衍的情分有多深。從小她身子不好,身邊也沒有人敢跟她當朋友,是故除了簡衍,她從來都只是單身一人。
在趙無憂十多年的人生里,絕大部分的孤獨都來自於趙嵩,他不許任何人輕易靠近她,免得教人現了她的女兒身,也免得她被人挑唆,生出二心來。
到了後來,趙無憂逐漸習慣了孤獨,變得獨來獨往。
孤獨能讓人的腦子變得格外清新,卻在感情來臨之後,讓靈魂脆弱得不堪一擊。
「十五公主與簡衍的年紀相仿,皇上有此恩典,是簡衍的福分,也是簡家的造化。」趙無憂面不改色,淡淡然低語。
「你能這麼想自然是極好的。」趙嵩輕嘆,「為父知道你跟簡衍的情分,可終究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你生來就是趙家所有的希望,為父說過,有朝一日你是要接為父的位置,讓趙家繼續榮耀下去的。無憂,別怪父親心狠,趙家的將來是容不得絲毫差錯的。」
趙無憂俯身行禮,「無憂知道父親的苦衷,不敢肆意妄為。簡衍之事,無憂也覺得極好。所謂情分,也不過是兄弟之義,手足之情,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終於看到他娶妻生子,無憂替簡衍覺得高興。」
「唉,倒是可惜了你。」趙嵩抿一口茶,「若他有半點功名,但凡能入得朝堂為官,都不至於」
「爹!」趙無憂打斷了趙嵩的話,「此事我業已知曉,不知爹還有什麼吩咐嗎?若無吩咐,無憂該好好準備給簡衍送的禮。多年的情義,得好好的斟酌。」
趙嵩點點頭,「為父今日來,只是為了這件事,別無其他。既然你想得開,那我就放心了,也免得教為父為你擔慮。無憂,你已經長大了,我也老了。」
說到最後的時候,趙嵩眸中灰暗了一下,面上透著一股倦怠之色。鬢間微白,好像是真的老了。
趙無憂眸光微凝,低低的喊了一聲,「爹?」
趙嵩擺擺手起身,款步走到了趙無憂跟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你做什麼事,都得注意自己的分寸。無極宮也好,齊攸王府也罷,爹都希望你能拿捏住分寸,別到時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爹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爹的意思是」趙無憂明知故問。
「為父的意思是,做事當小心謹慎,別叫人拿捏了把柄,最後把你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最後還得爹給你收拾。我護得住你一時,護不住你一時,有些東西不是你該接手的,最後離得遠點。」趙嵩意味深長。
趙無憂心知肚明,「無憂記住了。」
「希望你是真的記住了。」趙嵩輕嘆,「別到時候,還得有人來通知為父去救你。無憂,爹不想看到那一天,懂嗎?」
趙無憂點點頭,「無憂懂了。」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別拿雞蛋碰石頭,你雖然是禮部尚書,可你爹是當朝丞相,牽一而動全身。一旦出事,覆巢之下無完卵。」趙嵩諄諄教導,「你當明白為父這一番苦心,記著不該你管的就少插手,否則來日誰也救不了你。」
「是!」趙無憂畢恭畢敬的俯身作揖。
「為父還有公務在身,便不久留了。」趙嵩抬步就往外走。
身後,趙無憂躬身作揖,「恭送父親。」
驀地,趙嵩突然回頭盯著趙無憂,「聽說府中有一位大夫叫溫故?」
趙無憂當即蹙眉,擔慮的望著趙嵩,「爹是哪裡不舒服?」隨即道,「素兮,去把溫大夫請來。」
「不必!」趙嵩擺手,「為父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趙無憂面露擔心,「爹真的沒事嗎?這溫大夫是早前的鄉下土郎中,當初歪打正著,在我去平臨城的路上救過我一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反正他是孑然一身,我便乾脆將他接到京城來,雖說也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有時候他那些土方子對於頭疼腦熱的還是挺管用。」
趙嵩道,「土方子雖好,但也不能盲目相信,這些東西畢竟是鄉野草民用的。你身為禮部尚書,身份何其尊貴,不可輕易犯險試藥。」
「無憂謹記。」趙無憂再度行禮,微微抬了眼皮,目送趙嵩離去。
直到趙嵩上了馬車離開,素兮才迅轉回,疾步走進正廳,「公子,相爺走了。」
趙無憂點點頭,沉默不語。
「大哥哥,趙伯伯是什麼意思?」桑榆不懂。
趙無憂輕嘆著將桑榆攬入懷中,輕輕的抱緊了孩子,「你安全了,爹放過你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事,你還小,不必多問。」
桑榆抿唇,「大哥哥會有危險嗎?」
「你聽出什麼了?」趙無憂笑得微涼。
桑榆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大哥哥聽出了什麼,反正桑榆覺得大哥哥不太高興,而且趙伯伯說話的時候,眼睛裡是冷的,桑榆看著就覺得心裡慌。」
趙無憂輕撫孩子的小腦袋瓜子,「桑榆真聰明,以後不要輕易去看我爹的眼睛,知道嗎?」
「為什麼?」桑榆不明白。
趙無憂笑得微涼,「因為我爹的眼睛會殺人。」
桑榆的笑當即凝在嘴邊,有些驚懼的盯著眼前的趙無憂,「那大哥哥,會不會覺得害怕呢?」
「大哥哥已經習慣,但是大哥哥不希望小桑榆去習慣那樣的眼神,不希望小桑榆變成像大哥哥這樣的人,你懂嗎?」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孩子就該無憂無慮的長大,此前你顛沛流離,無所歸依。此後,大哥哥希望你當個聰慧的女子,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有能力維持赤子之心,莫忘初衷。」
孩子用極為乾淨的眼神,盯著眼前的趙無憂。有些話她還不是很懂,可她能記下來,刻在心裡。等到她長大了就會逐漸明白趙無憂的苦心。
「公子?」素兮蹙眉,「相爺他沒有說起提蘭一事,這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是沒提,但卻給了我一個警告。」趙無憂起身,負手而立,眉目森冷,「他在警告我,若我輕舉妄動,丞相府不會管我的死活。提蘭一事,果然另有蹊蹺,這齊攸王已經連我爹都打過招呼了,可想而知他是多麼擔心,此事的敗露。」
素兮點點頭,「這麼說來,應該是齊攸王跟丞相打過招呼。所以丞相才會來咱們尚書府,警告公子一番,但父女之間又不能把話說得太絕了,是故只能暗地裡給點警告。」
「不能太絕?」趙無憂輕嘆一聲,好似千斤巨石壓在心頭,只覺得整個人都好累。坐在那裡,趙無憂面色白,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脊背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素兮疾步上前,「公子?」
「我沒事!」趙無憂無力的靠在椅子上,「我爹提起了溫故,好在溫故的確是鄉野出身,就算我爹去調查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鄉野草民,沒那麼大的威脅,否則教我爹知道溫故醫術高明,恐怕溫故也得死。」
素兮斂眸,「就如同當初的薛御醫一樣?」
趙無憂點點頭,面色蒼白的揉著眉心,「沒錯。」
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覺得心頭悲涼。父女之間,尚且只有利用,這人世間的情意,何其涼薄無溫。曾經最寶貴的親情,也在這權與勢之間,被揮散得蕩然無存。
素兮攙著趙無憂起身,徐徐往外走去。
今兒的天氣正好,陽光普照,到處都是暖洋洋的,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暖和吧!
趙無憂站在陽光底下,只覺得眼前的東西都在晃動,一陣風吹過,身子忍不住哆嗦。她的臉色已經到了蒼白的極限,無奈的坐在欄杆處,趙無憂靠在了廊柱處歇著,「素兮,我走不動了。」
素兮駭然,「公子?」
桑榆撒丫子就跑,「我去找溫伯伯。」
瞧著桑榆那飛奔的背影,趙無憂笑得酸楚,「連桑榆都知道我是個藥罐子,可想而知,我這副身子骨有多不中用。要保護的人那麼多,可我」
「公子?」素兮深吸一口氣,「公子已經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桑榆會死,溫故也會有危險。如今公子保全了所有人,已經盡力了。」
「人人都說我是小丞相,是奸臣之子。可是素兮,這奸臣也不好當,當得好了那就是禍國殃民,當得不好就得身異處。」她輕嘆,總算緩過勁兒來,「人總要努力的活下去,不管身處何境,不管遇見什麼樣的艱難險阻。」
素兮一笑,「卑職最欽佩的,就是公子的這份心思。不管什麼時候,都保持著活下去的勇氣。當年若不是你,也許我已經死了。」
「有人說過,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件不是閒事。」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除了生死,沒有什麼是跨不過去的。這一場劫數,我一定可以抗到底。」
她的聲音愈孱弱,身子有些搖搖欲墜。素兮當即起身坐在她身邊,讓趙無憂能靠在自己的身上,能稍稍舒服一些。
「公子?」素兮低低的輕喚。
見趙無憂沒有再說話,素兮當下急了,快將趙無憂打橫抱起,疾步朝著聽風樓奔去。到了聽風樓的正大門外,溫故也趕到了,身後的小桑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驚懼的望著躺在素兮懷裡的趙無憂。
「大哥哥?」小桑榆嚇著了。
「我沒事!」趙無憂掀開眼皮,無力的瞥了一眼眾人,「素兮,把我放在梨園裡吧,我不想剛進屋子。黑漆漆的屋子,就跟大牢一樣可怕。」
素兮點點頭,按照趙無憂平素的習慣,將軟榻放在了梨樹下。
趙無憂安然躺在軟榻上,聽得風過梨樹梢的沙沙聲,覺得很是心安。溫故為她探脈,素兮小心翼翼的為她掖好被角,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是凝重的,尤其見著趙無憂額頭的薄汗,便可知她必定不好受。
體內的烏香和寒冰在交替糾纏著,薄被底下的五指已經死死的掐進掌心裡,可那張素白的臉上卻不見極是痛苦之色。她依舊保持了溫潤淺笑,雖然笑得有些勉強,可她還是那一副不溫不火的溫和姿態,「我沒什麼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溫故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指關節泛著瘮人的青白。
「你們若是覺得害怕,就在旁邊陪我說說話,我不想失去理智,我必須保持最後的清醒。」她不想變成那些令人厭惡而恐怖的模樣,她不是不知道,戒藥的後果會有多瘋狂。
體內如萬蟻啃噬,骨頭裡都在叫囂著渴望。她是想要吃藥的,身子和心都在喊著,可腦子裡卻有人在低低的鼓勵著,讓她堅持下去,熬下去。
她覺得自己很慶幸,慶幸這個年代的提純技術並不好,濃縮技術也不夠先進,只要自己有足夠的忍耐,這罌粟是可以戒掉的。她唯一需要的就是堅持,還有時間。
「公子,你若是實在受不住你就睡吧!」素兮焦灼,快取了帕子替趙無憂拭汗。
「素、素兮,若、若是我扛不住,你們就把我綁起來。」趙無憂呼吸急促,瞳仁微微潰散,似乎進入了迷離狀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我吃藥,這是、是我下的死命令!聽懂了嗎?」
素兮哽咽,狠狠點頭,「聽懂了。」
趙無憂只覺得自己快喘不上氣來了,開始撕扯著自己的衣襟,好像快要渴死的魚,在拼命的透氣。她極力的保持自己最後的一絲理智,素兮在一旁死死摁住趙無憂的手。
「公子,你一定要忍住,忍住就可以了!」素兮的手也在顫抖。
溫故以金針銀針封脈,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儘可能的減輕她的痛苦。事到如今,什麼法子都沒了,只能看趙無憂的意志力有多強大。
當然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那就是趙無憂的身子。如果趙無憂的身子先垮,那這場戒藥之舉將會失去所有意義。
素兮不斷的跟趙無憂說話,溫故則極力的維持趙無憂的體力極限,盡最大努力讓她熬下去。這過程自然是極為煎熬的,趙無憂一度暈厥,好在溫故都極力的將她救醒。
醒來之後,趙無憂才算稍稍清醒一些,也算是熬過了一次。
「如何?」素兮面色泛白,溫故面色青,小桑榆身子微顫。
趙無憂卻是連說話的氣力都沒了,眼皮子掀了一下,又無力的合上。此時此刻,腦子裡是空的,什麼都是一片空白。
溫故不是沒想過,用麻沸散來緩解她的痛苦。可麻沸散用多了會對身體有副作用,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若是再惹出亂子,便越不好收拾。
「大哥哥,你不會有事的。」小桑榆抹著眼淚。
趙無憂艱難的挽唇,終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實在是精疲力竭了。
溫故探了脈,趙無憂還算穩妥,眾人便守著她,讓她能好好的歇一歇,合上眼睛睡一覺。這樣的日子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這樣的痛楚估摸著還得受一陣子,畢竟她這藥實在是吃了太多,本該毒入骨髓。
若不是有蝴蝶蠱,估摸著……
一聲嘆,溫故極是心疼的望著昏昏沉沉睡去的趙無憂,起身時便將眼角的淚,悄無聲息的拭去。
模模糊糊中,趙無憂想起了父親臨走前說的那句話:簡衍要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