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章 江山如此多嬌(1 / 1)
七月流火。周帝國西陲,河中。
酷暑正漸漸的從這片曾孕育出輝煌文明的土地上退去。縱橫千里的大地,正逐漸的迎來初秋。同時,自三月份以來燃燒的戰火,亦徐徐的熄滅。
三月初,波斯帝國十萬大軍發兵河中,為報報木鹿被夷為平地,呼羅珊五萬大軍戰敗之辱。亦是,波斯薩菲王朝皇帝阿巴斯對賈環派使者到巴格達「訓斥」他的回應!
主不可怒而興師。作為執掌波斯帝國多年的皇帝,阿巴斯大帝得知在西域主事的賈環、齊馳返回東方帝國的京師後,精心準備將近半年,悍然出兵。
一路從呼羅珊四鎮泥沙布爾,越木鹿,兵鋒直過阿姆河。一路從土庫曼地區,越過卡拉庫姆沙漠,攻入阿姆河下游的鹹海三角洲。連戰連捷。連克重鎮布拉哈、希瓦城。
但,賈環穩定朝局後,擁立新帝登基。於三月二十五日,任命西域守備司主薄曾季高為左僉都御史、總督河中事,節制諸將,全權負責對波斯戰事。
這封聖旨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發往碎葉。十日即到。曾季高接管軍事指揮權後,調動軍隊,在河中各地與波斯軍隊交戰月余,並未取得勝利,遂率三萬周軍主力撤離堅守多日的河中重鎮撒馬爾罕。
這幾乎可以認定是周王朝的失敗:喪失對河中地區的控制。果不其然,隨後鐵門關、塔什干、恆羅斯等城失守。粟特人、烏茲別克人倒戈。
但是,周軍的補給線由此得以縮短數千里。曾季高退至俱戰提時,碎葉、疏勒、吐火羅支援的兵力,軍事物資早就匯聚此處。西域左布政使汪璘、吐火羅總督龐澤鼎力支持。
六月初,得到物資、兵力補充的曾季高,總計兵力六萬人,在俱戰提,與追擊而來的波斯主力五萬人決戰,一戰而勝,並擊潰其十萬僕從軍,俘獲無數。
曾季高令麾下諸將,分掠河中諸地,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大戰小戰連綿,連破波斯軍,遂光復恆羅斯,塔什乾等地。
其軍事指導思想為:結硬寨,打呆仗!充分發揮周軍的火力優勢。又有:緩進急攻!行軍避免被偷襲、包抄;戰鬥則儘可能的殺傷波斯人的有生力量。
七月初,曾季高率周軍主力五萬人,抵達撒馬爾罕城外。
「嗚嗚——」蒼茫的號角迴蕩在這座千年名城的城外。駐守撒馬爾罕的波斯軍隊早就撤離。這座河中的中心城市,就如同不著片縷的美女。城門大開。
漫漫的紅潮,出現在天際邊。如同絢爛的烈火!一隊隊的周軍將士,以行軍的隊列,出現在這黃沙古道、烽火邊城的畫卷中。軍容鼎盛、雄壯!
大軍徐徐的停下來。信使往來於陣前。曾季高一身緋袍,騎著白馬,在軍中前列。眾將簇擁著。
總兵樂白心中感慨難言!跟著周軍撤退,至碎葉的康國國王等人,是無法再回來的。烽火連天。今日又重新打回來。但這並不是此戰的結束。
少頃,城中投降之事溝通完畢。曾季高勒著馬韁,駿馬嘶鳴,馬鞭前指,意氣風發的下令,「進城!」
西域前後三位統帥風格不同。齊總督不會出現在戰陣前。他自認是治政之臣。賈環素來是書生裝束,他信奉的是主席那套。不挎一槍,打遍天下。
曾季高則是一身緋色官袍,注重官威。他的性格是如此:精熟方輿,曉暢兵略,恃才傲物,矜功自伐。
在曾季高的命令下,周軍徐徐向前,氣勢逼人!這是無敵的雄獅。
此刻,統帥著大軍的曾季高心中正在思考著賈環的信。俱戰提之戰擊潰波斯主力,大勝的的獎賞朝廷很快就下發。同時,跟著聖旨來的,還有兩封書信。一封是齊相的,一封是賈環的。
國朝的軍事指揮權,在賈環手中。
賈環在信中明確的要求,要狠狠的教訓波斯人:將河中、呼羅珊地區支持波斯作戰的貴族,全部處死。占其地,得其民,納其財。將呼羅珊四鎮全部納入國朝的版圖中,並伺機攻打波斯的重鎮庫法。
這是他在未來十年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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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在西域連續的傳來好消息後,嶺南也傳來好消息。張四水率軍攻進廣州。斬殺楚王。歷時近半年,永興朝的地方叛亂,就此平定。廣州十三行商加入大周中央銀行,發行紙幣。
地方、邊境都安寧下來,朝政開始徐徐的走向正軌。東閣大學士齊馳以獨相宰執天下,開始實施改革,革除雍治朝的弊端,施展他的政治抱負。
八月中秋剛過,京城裡似乎還飄著桂花的香氣。無憂堂的梧桐樹,葉子漸黃。
午後時分,賈環在前院書房裡招待來訪的同年好友刑科都給事中范錫爵。書房中,陳設精美、雅致。牆壁上掛著董其昌的秋興八景圖。兩人坐在畫下的桌椅處閒談。茶香裊裊。
范錫爵三十四歲,其貌不揚。臉頰消瘦,下顎突出,顯得嘴有些尖。穿著便服,今日朝廷休沐。喝著茶,道:「子玉,唐元徵的性子和翁兆震類似啊。你打算何時召翁兄回朝?」
賈環的同年,南直隸華亭唐道賓,字元徵。為人仗義執言。對賈環弒君強烈不滿。正在國子監中的學習班學習。學習班由小人周慎行執掌。當真是令官員們「談虎變色」。
學習班從來不進行體罰。但,不允許遲到、早退、辭官,天天上課,寫思想匯報。種種規矩極多。觸犯規矩的處罰是增加在學習班的時間。令人苦不堪言。
范錫爵特意來為唐道賓說情。其學習班的年限,已經一年的學習時間,罰到十年。他特意繞個彎,問賈環要不要召回清流的代表人物:翁狀元。
坐在椅子中,賈環笑一笑,搖搖頭,道:「元馭兄,我召翁狀元回來罵我啊?」正人君子,裝點門面這種事,他真沒想過。他要走的是另外一條路。跳出五千年的王朝興衰循環。
范錫爵沉默下來。賈環這是拒絕了。他和賈環是多年的交情啊!權力果然會改變一個人。
賈環看一看范錫爵,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再道:「元馭兄來關說,我不能不近人情。唐兄當年也曾為我直言。我回頭和周玉繩打個招呼。外放江南的府縣如何?」
范錫爵頓時大喜,起身拱手一禮,道:「謝子玉。」心中感到慚愧:賈環還是當年的那個會元!三千人中第一仙,花如羅綺柳如煙,時人勿訝登科早,月里嫦娥愛少年。
賈環就笑,「別忙著謝我。還要請元馭兄帶個話。唐兄在學習班裡說了很多過頭話。結束學習之前,走個形式,在學習班的機關報上發篇文章。不能老拆我的台嘛!」
范錫爵點頭,道:「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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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妥唐道賓的事,賈環和范錫爵隨意的閒聊著。談的很愉快。范錫爵為都給事中,擁有廷議資格。到他這個位置,再和賈環談的比較愉快,那很多事,就不言自明。
稍後,錢槐來報,衛陽來了。賈環便送別范錫爵,到前院一處小廳中見衛陽。
衛陽時年二十五歲,官任禮部主事。他正在幽靜的小廳中喝茶。一身白衫,身姿修長,俊美異常。還是一如當年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神童。他娶的是劉大學士的孫女。
見賈環進來,衛陽笑著站起來,拱手道:「子玉…」幾個月前,聞道書院落成典禮,他亦到場幫忙。礙於他爺爺的關係,他無法明面表態支持賈環。但書院的事情,他責無旁貸。
賈環笑著做個手勢,示意衛陽落座,走到廳中的主位,坐下來,道:「衛相還好吧?」在來往十三次「乞骸骨」後,朝廷同意衛大學士已經致仕。衛弘準備南返華亭老家居住。
衛陽微笑道:「還行。」
閒話兩句後,衛陽道:「子玉,如今遼東、嶺南叛亂平定,西陲邊境也安寧下來。有些事情得做一做啊!弒君的名聲終究不好聽。」
現在的輿論引導,僅僅在限於:爆一下雍治皇帝的黑料。遺詔,簡直是齊馳和群臣們發泄對雍治皇帝末年亂搞的不滿。和徐階給嘉靖皇帝寫的遺詔差不多。
但,這對於賈環而言,還不夠。要把亂臣賊子的名聲給洗掉才行。現在洗的太厲害,自是適得其反,但日後呢?宋太宗連「燭影斧聲」都洗得白!可以慢慢來,但事情要開始做。
賈環想一想,道:「元皓,你有心了。」以他現在的政治地位,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只有當日在書院裡和他一起救災的同學會和他說。有些事,他心裡有數。戈培爾說過一句話:謊言重複了一百次就會成為真理。
衛陽笑一笑。和賈環聊起不久前紀澄和史湘雲的婚禮。心中微微有些惆悵。那是哪一年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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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元年,冬。天陰著,看著將要下雪。
午後時分,賈環在府中的正院廂房中,和妻子寶釵、黛玉說笑。奶媽們剛抱著幾個不滿周歲的哥兒、姐兒們出去。薇薇、詩詩、韻兒、玉華都在。各自的大丫鬟們俱在。
一屋子的美人,珠翠搖動,花開正好,如若陽春。
炭盆里燒著上好的紅木無煙炭,上放著一把精美的銅壺。銅壺中煮紅茶。茶香四溢。晴雯、香菱、如意、鶯兒四人時不時的添水、倒茶,撥弄著火炭。
「夫君,這下午茶,又是何種來由?」寶釵抿一口茶,目光落在賈環身上,輕笑著問道。
產後四個月的寶姐姐,更添風姿,珠圓玉潤,肌膚如雪。時年二十五歲,穿著湖綠鑲邊的棉襖,頭戴純金嵌紅寶石打造的飛鳳釵略顯豐腴,風情無端。
幾雙美眸都看過來,賈環正愜意倚在軟榻上給黛玉看手相。林妹妹輕嗔薄怒,妙語如珠。她產後身體有些虛弱,穿著厚厚的刺繡暗色棉襖。於明媚的風姿外,平添一股貴氣。
至於,賈環到底是真的看手相,還是別的,這自然另說。聽寶姐姐問,他笑著給妻妾們說起英國下午茶的典故。
正聊著,鴛鴦挑起門帘,略一彎腰,白皙的鵝蛋臉蘊藏著幸福的笑意,道:「三爺,奶奶,寶二爺要出家,正在櫳翠庵里。太太派玉釧兒來請三爺和奶奶過去勸一勸。」
賈環微微蹙眉,和寶釵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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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賈環無憂堂的正房裡出來,往東走,便是黛玉的院子。這裡和大觀園相通。
賈環、寶釵、黛玉都準備去看看。眾人紛紛起身,丫鬟們幫著添衣物,穿斗篷。
林千薇對這種瑣事沒興趣。林芝韻則是不怎麼上心。那年寶二爺不鬧一鬧?聽說去年林姐姐被太醫診斷出懷孕時,寶二爺在怡紅院裡大哭一場。
蘇詩詩、石玉華則是留在家裡照看幾個孩子。石玉華幫賈環繫著斗篷,夢幻般的剪水雙瞳落在賈環臉上,調侃道:「相公,想好要怎麼處理了嗎?」
淡淡的香氣傳來,看著純淨嫵媚的大美人,賈環很自然的扶著她的細腰,低頭吻著玉華香軟、光滑的臉蛋,笑著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一屋子的美人,丫鬟們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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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寶釵、黛玉三人帶著丫鬟們,一路進大觀園,順著人工河,到櫳翠庵。寒風凜冽,吹拂著大觀園裡的樹林。
櫳翠庵中,王夫人、寶琴、李紈、王熙鳳、薛姨媽帶著丫鬟們,不斷的正勸說跪在庵堂中,雙手合十的賈寶玉。滿滿的一屋子人。王夫人給彩雲扶著,泣不成聲。
賈環三人進來,和眾人寒暄幾句。寶玉回頭,看到出落的更加美麗的林黛玉,想著她嫁人、為人母,眼淚就流下來,溫聲道:「林妹妹,你來看我了?」
黛玉一陣無奈。這份情意,她如何不知道。但她不會接受。螓首輕點,細聲勸道:「寶二哥,你這是何苦呢?你要為琴妹妹想一想。」她和寶琴的關係極好。
「林姐姐…」薛寶琴正在寶釵懷裡失聲痛哭,聞言再哭。她上個月才查出有身孕。寶玉就要出家。
這情形,看得賈環搖搖頭。大臉寶就是這尿性。帶著晴雯、如意到旁邊的偏房裡稍坐。妙玉正在這裡等候著,正殿裡人太多。她在欣賞著窗外含苞待放的紅梅。
「見過三爺!」十幾個小尼姑們,紛紛小聲向賈環問好聲。賈環現在是何等的地位:帝師。
「賈三爺…,你是來勸寶二爺的嗎?」妙玉轉過身來,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行禮。她一身白色道袍,長發如雲,身段修長婀娜。時年二十七歲。明眸,粉唇,雪膚,細腰,長腿,燦若春華。不愧是十二金釵。
她這裡都是女子,如何能接受寶玉在這裡修行?妙玉性情高傲,但和賈環的兩個妻子:寶釵、黛玉私交不錯。
賈環擺擺手,表明態度:「法師收不收徒,隨自己的心意即可。」他對大臉寶的想法,一清二楚。給二房留後之後,就遁入空門。大臉寶做一個富貴閒人,還是出家,他並不想干涉。就像他剛才給玉華說的:隨他去吧。
妙玉微微錯愕,吩咐小尼姑上好茶。等茶上來,親手將茶端到賈環旁的桌子上,道:「請!」這個舉動中,微微透著尊敬。並非因寶釵,黛玉的緣故。
小尼姑們只道賈環是帝師。以她的見識,自是知道,這是未帶帝冠的皇者。十年前,她師父去世,留下遺言:不宜回鄉,在此靜候,自有結果。
而結果,早出來。當日,賈環受人委託,帶話給她:可以回鄉。她還未返回蟠龍寺。
晴雯和如意兩個對視一眼,心裡藏著笑。妙玉有多麼傲,她們可是知道的。
賈環點一點頭,「謝謝!」
忽而,倒想起妙玉的判詞來: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她的命運,應該是也被改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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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元年,十一月初七。冬至。大雪紛飛。
西苑,太液池東面的朝霞居處,修築了一座高達六樓的木石建築。這是工部郎中喬如松在集合全國的能工巧匠,歷時一年半,研製出的水泥的功效。
今日冬至大朝結束後,永興天子寧淅,邀請老師賈環在此飲酒、賞雪。越國公寧澄做陪。
大雪無聲,覆蓋著京城,一片琉璃世界。六樓的正廳中,溫暖如春。美酒佳肴,陳列在小桌上。賈環、寧淅、寧澄三人在窗前,俯瞰京城、天下。
寧澄興致勃勃的道:「登高望遠。皇上,你這裡賞景,可為京中第一。如此美景,賈先生可有佳作?」要擱在以前,他未必敢這麼問賈環。但是,他姐和賈環都有一個兒子了。他自是要放肆得多。這是他姐夫。
寧淅一身黑色的龍袍。做皇帝快兩年,他身上的氣質慢慢練出來,偏向穩重。微笑著道:「澄哥兒,水泥最大的作用是軍事用途啊。」又略感傷的道:「先生,你真的要走?我…」
賈環一身水藍色的棉襖,負手而立,扭頭,溫和的笑道:「子文,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況且,我還要在東莊鎮住幾年。」又笑道:「眼下確實有一首詞比較應景。贈給子文吧!」
輕聲吟誦道:「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第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