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大獲全勝(1 / 1)
其實突利可汗到了這個份上,已是一心尋死了。
堂堂白狼族的純正後裔,突厥部的大汗,混到了今日這樣的地步,憑良心說,真和死了沒有任何的分別。
現在這漢兒天子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目中帶著戲謔,而自己呢,卻是蓬頭垢面,受盡了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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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一時的羞辱不算什麼。
突利可汗不是沒有受過侮辱。
可問題就在於,此時,他心裡深知,突厥部完了,徹底的完蛋了。
所有的精兵統統損傷殆盡,那些活下來的勇士,現在或已逃之夭夭,或是倒在地上呻吟,又或者……拜倒在地,哀嚎著求饒。
就算還有不少人活著,現在卻都已成了斷脊之犬,再沒有了絲毫戰鬥的勇氣。
這樣的部族,還有在草原中生存的意義嗎?
李世民大喝之後,冷笑道:「當初你走投無路,投靠大唐,朕敕你官職,依舊寬恕了突厥部從前的過失,令你們可以與我大唐和平共處。可你卻是言而無信,帶著人竟想襲朕的御駕,狼心狗肺,竟至於此。事到如今,竟還敢口稱什麼成王敗寇。朕告訴你,王便是王,寇便是寇,爾一日為賊,終身是賊,亂臣賊子,如今已至這樣的地步,還敢在此狺狺狂吠,豈不可笑嗎?」
突利可汗狼狽不堪,他想張口反駁,可話到嘴邊,卻突然被一種無窮的恐懼所瀰漫。
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面對著李世民,這個人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以至自己在他面前,竟如螻蟻一般。
他極努力,才鼓起勇氣道:「既如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先降後反,今日到了朕面前,還想活嗎?」李世民冷笑地看著他,面帶著說不清的嘲弄。
其實這時候,李世民已是疲乏到了極點,此時他抬眼看去,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到處都是人,只是……這對於李世民而言,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曾經熟悉的感覺,每一次擊敗一個對手時,也是如此。
與此同時,卻有人騎馬而來,正是陳正泰!
陳正泰人還未到,聲音卻已到了:「兒臣救駕來遲,萬死之罪。」
救駕……
李世民不免覺得好笑。
不過看他神色匆匆的樣子,卻也笑不出來了。
自己是皇帝,突然帶著兵馬衝鋒,只怕陳正泰已是嚇得面如土色了吧。
陳正泰畢竟不是武人,這個時候心急如焚的跑過來,也足見他的忠孝之心了。
當然,有些時候,是不需去計較細節的。
李世民臉色稍有緩和,道:「你來的正好,你來看看,此人可相熟嗎?」
陳正泰卻是看都不看突利可汗一眼,就正色道:「兒臣不認識他。」
突利可汗:「……」
「嗯?」李世民一臉狐疑地道:「是嗎?」
陳正泰正色道:「陛下,兒臣從前倒是認得此人,乃是因為他是歸義王,可從此人起心動念著想要謀反開始,在兒臣心裡,兒臣便再認不得此人了,從那時起,兒臣便已與他恩斷義絕,又如何會認得這亂臣賊子?」
這話聽著有些抬槓的意思。
可李世民竟覺得心裡頗為舒坦,他頷首微笑道:「此言也有道理。」
突利可汗萬念俱焚,此時卻是啞口無言。
李世民而後道:「那麼你看,此人當如何處置?」
陳正泰毫不猶豫道:「殺之。」
見李世民依舊凝視著自己,陳正泰道:「只是要誅殺之前,卻需問問,為何他們能來此,又如何知道,陛下會出關?這本是極機密的事,若是不詢問出來,只怕陛下和兒臣盡都寢食難安。」
李世民頷首,此時他心裡也滿是疑竇。
自己出宮,是極機密的事,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當然,陛下走失,宮裡是可以傳遞出訊息的,可問題就在於,宮中的消息難道這樣快?
這樣說來,就說明早有人在宮中安插了眼線,而且此人一定是皇帝的近侍。
還不只如此,若只憑這個,如何預測出皇帝的行走路線,又如何會知道,皇帝坐著這馬車,能在幾日之間,抵達宣武站?
那麼至少這個人,對於二皮溝,還有新軌,是了解得十分透徹的,可一般的士大夫,某種意義而言,他們大多對二皮溝往往內心裡帶著反感。至於新軌,他們是不屑也沒有意願去了解這種新事物。
而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譬如,得到準確消息之後,如何傳書,如何確保訊息能夠有效的送到突利汗手裡。
甚至……他怎麼樣才能讓突利可汗對於這個讓人無法置信的消息深信不疑,只需在自己的書信里報下落款,就可讓人相信,眼前這個人的話是值得信賴的,以至於信任到敢於直接起兵反叛,冒著天大的風險來火中取栗。
以上種種,其實每一樣,都很難做到,就單純說信任的事,突利可汗久在草原,是絕不可能在關內有什麼至交的,在交情不夠深厚的情況之下,作為突厥部的首領,怎麼可能對一個人有如此的信任呢?
李世民目光帶著凌厲,如刀鋒一般掃過突厥可汗一眼。
「說說看吧,這是你乞你族人活命的唯一機會了。」李世民語氣平靜,不過這露骨的威脅之意,卻很足。
突利可汗其實早已心如死灰。
可他很清楚,現在自己和族人的所有人性命都握在眼前這個男人手裡,自己是反覆的反叛,是絕不可能活下來的,可自己的妻兒老小,還有那些族人呢?
他心裡悲涼,良久,卻悲痛的道:「是有一封書信。」
「書信何在?」
「已毀了。」突利可汗咬牙道。
「為何毀去?」
「這是舊俗。」
「舊俗?」
「對,自啟明可汗開始,就有這樣的手段,關內有一個人,他們和突厥部的關係深厚,人們都叫他青竹先生,起初……他送了一些消息來,啟明可汗並沒有當一回事,可是很快,他發現……之後所發生的事,印證了這書信的內容。直到後來,還有這樣的書信來時,啟明可汗便再不敢等閒視之了,他按著書信中的內容去做,往往能提前探知到關內的虛實,而且次次都能成功,獲得巨利,自此之後,歷代突厥可汗都對這個人深信不疑……」
李世民頷首,他似乎能感覺到,這個人的手段高明之處了。
任何人傳達書信,一定是想立即謀取到好處,畢竟這樣的人出賣的乃是至關重要的訊息,如此重要的消息,怎麼可能沒有好處呢?
可這個人很有耐心,他一次次傳達這樣的訊息,卻不和突厥人聯絡,幾次之後,突厥人突然察覺到這訊息的重要,於是漸漸開始對此深信不疑,方才會對他抱有巨大的信任。
想來,對於草原中其他各部,包括了高句麗人,也大抵都是如此的吧。
可是想要建立這樣的信任,就必須得有足夠的耐心,而且要做好前頭一些關鍵信息,毫無收益的準備,此人的忍耐力,一定驚人的很。
李世民隨即道:「那麼此後呢,此後你們如何合謀,如何得利?」
突利可汗倒是沒有隱瞞,老實地道:「這個很容易,有了這個書信來,歷代突厥汗,往往不會四處宣揚出去,畢竟……此人提供的信息都十分關鍵,一旦傳出去,一方面是害怕失去這個訊息傳達的渠道。另一方面,也是害怕這消息被其他人聽了去。因而,只會是一些近臣們知悉,而後做出決策,從中為部族牟取好處。」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因而,這些書信,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而至於牟取好處,是因為到了後來,還有書信來,說是到了某時、某地,會有一批關中運來的財貨,這些財貨價值多少,又需要咱們突厥部,預備他們所需的寶貨。當然……這些交易,往往都是小頭,真正的巨利,還是他們提供訊息,令我們抓住關中邊鎮的虛實,深入邊鎮,進行劫掠,此後,我們會留下一些財貨,藏在約定好的地方,等退走的時候,他們自會取走。」
李世民聽到這裡,更覺得疑竇叢生,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突利可汗的話若是沒有假的話,雙方只憑藉著書信來溝通,彼此之間,根本就不曾謀面。
在雙方沒有謀面的情況之下,依照著這個人令突厥人生出來的信任感,這個人一步步的進行布置,最終通過彼此不必面見的形式,來完成一次次骯髒的交易。
李世民皺著眉頭道:「你不知此人是誰?」
「不知。」突利可汗萬念俱焚道:「實在是不知,迄今為止,我都不知此人到底是誰。」
李世民冷笑道:「書信之中,可有什麼印記?否則,如何確定書信的虛實?」
突利可汗道:「他自稱自己是青竹先生,其他的……便再沒有了。」
李世民心裡越想,越是煩躁,這個人……到底是誰?
「該說的,我已說了,若是不信……」
「朕信!」李世民坐在馬上,臉色陰沉無比,而後淡淡的朝薛仁貴使了個眼色。
他喜歡這個人年輕人,這個年輕人莽撞,可用另一層意思來說,就是有衝勁。
可這個眼神之後,薛仁貴還愣愣的在發呆,以至於坐在馬上的李世民頗有幾分尷尬。
是人都有缺點,比如……這個小傢伙,似乎還太年輕了,年輕到,無法領會自己的深意。
倒是一旁的陳正泰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恨不得要踹薛仁貴的屁股,卻故意踩了一下薛仁貴的腳。
薛仁貴吃痛,叫了一聲:」大兄,你幹啥?」
陳正泰覺得這個傢伙,已是無可救藥了,無語了老半天,才捋順了自己的心情,咳嗽道:「宰了這傢伙吧,還留著幹啥?」
薛仁貴噢了一聲,這才恍然大悟的樣子。
李世民亦是一臉無語的樣子,故意將臉別到了一邊去。
他身邊擁簇的都是一群聰明人,聰明到自己一個眼神,一個舉止,立即有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以至於,李世民養成了一種不必把話說透,卻只需意會,便可有人為自己將事情辦得妥當漂亮。
可眼前這個傢伙……
為了化解尷尬,李世民乾脆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薛仁貴這時才面目猙獰,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要抽出刀來,突然又道:「殺誰?」
陳正泰:「……」
他深深地深吸一口氣才道:「你說呢?」
薛仁貴想了想:「我大抵也知道,只怕殺錯了……」
錯了二字出口,口吻裡帶著輕鬆和自然。
可是話音剛剛落下,隨即,手中的長刀便自刀鞘中驚鴻而出,刀光在半空划過了一道影子,電光火石之間,長刀狠狠的劈下。
這突利可汗,本是趴在地上,他頓時察覺到了什麼,只是這一切,來的太快了,不等他心底生出滋生出求生的欲望,那長刀已將他的頭顱斬下。
一代梟雄,已是鮮血飛濺,失去了頭顱的身子,晃了晃,似是肌肉的條件反射一般,在抽搐之後,便無力的垂下。
薛仁貴看都不看一眼,收刀,感慨道:「還好我反應及時,心想十之八九斬的就是這狗賊,大兄,沒有錯吧。」
李世民坐在馬上臉抽了抽,已藉故打馬,往另一頭去了。
陳正泰一臉複雜的看著薛仁貴,頗有幾分一言難盡的味道。
這傢伙……智商還有待提高,成長的空間還是很大的。這樣想一想,似乎也頗有幾分欣慰。
陳正泰只好給他一個大拇指:「沒有錯,虧得你機警。」
雖是來到這個殘酷的時代,早已見過了殺人,可就在自己咫尺之間,一個人的頭顱被斬下來,還是令陳正泰心裡頗有幾分本能的厭惡,他安撫住薛仁貴,忙是走開一些。
不多時,張千匆匆而來:「陳駙馬,陛下有大事要與你商量。」
陳正泰聽到陳駙馬,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卻還是頷首:「這便去。」
有大事……一定是要將這青竹先生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