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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你們配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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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大家雖然嘲笑,不過也只是一番嘲弄罷了。

    畢竟人家能寫出好文章,這古人的文章,本就要講究大量的對偶,也是講究押韻的。

    因而,一個能寫出不錯文章的人,肯定是能作詩的。

    當然,一首詩想要得到這滿殿君臣們的喝彩,卻很不容易。

    畢竟這裡的人學識都很高,尋常的詩,肯定是不入眼的。

    而鄧健是個很實在的人,你讓他做詩,他其實也並非沒有可能做得出。

    可問題就在於,他確實沒有作過詩。

    那是文人雅士們愛幹的事,而鄧健每日做的……就是瘋狂的背誦,而後不斷的做題,至於作詩這等閒人幹的事,他是真的一丁點都沒有去涉獵。

    大學堂里的氣氛,沒有那麼多花里胡哨的東西,一切都以實用為主。

    鄧健就更不必說了。

    當然,這滿殿的嘲笑聲還是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先笑的,有的人覺得好笑,便笑了,也有人只是跟著起鬨。

    當然,也有人繃著臉,似乎覺得這樣大為不妥。

    李世民不喜不怒。

    他和楊雄這些人不一樣。

    為政者,在某些時候,是不需要感情色彩的。

    李世民並不為鄧健被人嘲笑而憤怒,而是趁著這個時候,仔細地打量著鄧健。

    很多時候,人在身處不同環境時,他的表情會表現出他的性情。

    而李世民身為天子,很擅長觀察,也即是所謂的識人。

    他本以為鄧健會緊張。

    但是鄧健並不緊張。

    他本以為鄧健會羞憤。

    可鄧健也並不羞憤。

    他依舊還是很平靜的樣子……像一個沒有感情的石頭。

    這卻令李世民不禁嘀咕起來,此人……如此沉得住氣,這倒是有些讓人詫異了。

    可其實,鄧健真的沒有一丁點羞怒,因為他自幼開始,便飽受別人的白眼。

    被這些人嘲笑,完全是在鄧健預料中的事,甚至他認為,不被他們嘲笑,這才奇怪了。

    這滿朝可都是公卿,是對從前的鄧健而言,連踩著他們的影子,都可能要挨來一頓痛打的人。

    這時候,李世民抬手壓了壓,心裡卻震撼於鄧健此人的沉穩,而後道:「當真不會作詩嗎?」

    鄧健依舊平靜地道:「回陛下,學生從未做過詩。」

    這一聲學生的自稱,其實聽著李世民挺舒服的。

    想想看,大學堂這麼多的弟子,論起來,和李世民還頗有幾分淵源,他們在他的跟前自稱學生,令李世民總覺得,自己和這些少年人,頗有幾分關聯。

    關內道的舉人,絕大多數都和他有關係,即便身為天子,也是頗為自得的事。

    那鄧健話音落下。

    楊雄似乎有些不甘寂寞,或許是喝酒喝多了,不禁道:「不會作詩,如何將來能夠入仕?」

    鄧健:「……」

    鄧健不會懟人啊。

    說實話,他和那些世族讀書出身的人不一樣,他只顧讀書,其他耍嘴皮子的事,實是不擅長。

    可當初的世族卻是不同,任何世族子弟,除了讀書之外,往往也更注重他們培養交遊的能力!

    那些著名的世族子弟,成年開始,便要四處走親訪友,與人進行交談,倘若舉止得體,很有口才的人,才能得到別人的追捧和推薦。

    這推舉制之中,若是沒人知道你,又如何推薦你為官呢?

    楊雄見鄧健居然沒有回應,只當他是已經示弱了,於是不免得意洋洋起來,面上一臉的喜色。

    仿佛像是在說,你看,這鄧健,果然不過是爾爾,這樣的解元,又有什麼用?

    李世民依舊沒有討厭這楊雄,因為楊雄這樣的人,本就喝醉了酒,何況朝中的大臣,似這樣的多不勝數。若是次次都嚴厲斥責,那李世民早就被氣死了。

    陳正泰心下卻是冷笑,這楊雄居心叵測啊,不過是想藉此機會,貶低大學堂出來的舉人而已。

    於是陳正泰一把將長孫無忌送來蜜桔的手推開,豁然而起,隨即大笑道:「不會作詩,便不能入仕嗎?」

    楊雄萬萬料不到,會將陳正泰招惹來了。

    現在陳正泰如日中天,他哪裡敢招惹?

    現在不禁酒醒了一半,面對陳正泰,他氣勢頓時弱了許多,可眾目睽睽,又不肯服輸。

    他只好忙起身,朝陳正泰作揖行禮,尷尬的道:「不會做詩,也未必不能入仕,只是下官以為,如此難免有些偏科,這做官的人,終需要一些才情才是,如若不然,豈不要為人所笑?」

    他的解釋有些蒼白,不過道理還是有幾分的。

    許多人暗暗點頭。

    陳正泰隨即樂了:「敢問你叫什麼名字,官居何職?」

    楊雄一愣,支吾不答,他怕陳正泰打擊報復啊。

    陳正泰道:「問你話呢,方才你不是口若懸河嗎?現在何故不答呢?」

    眾人都沉默,似乎感受到了殿中的火藥味。

    李世民依舊穩穩的坐著,好事是人的心態,連李世民都無法免俗。

    在眾人的矚目下,楊雄只好道:「下官楊雄,忝為禮部郎中。」

    「禮部?」陳正泰眼角的餘光看向豆盧寬。

    豆盧寬心裡不由惱火,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他說他的胡話,我雖為禮部尚書,可這與我有什麼相干?

    陳正泰此時撫掌道:「禮部郎中,不錯,不錯,你既是禮部郎中,那麼我來問你,這天子和大臣營造宮殿和宅邸,當遵從什麼禮儀規定?」


    楊雄一時愣住了。

    其實他心裡大略是有一些印象的。

    畢竟他負責的乃是禮儀事宜,這個時代的人,歷來都崇古,也就是……認同古人的禮儀觀念,所以任何行為,都需從古禮之中尋找到方法,這……其實便是所謂的禮法。

    在大唐,禮法是在律法之上的事,一丁點都馬虎不得,失禮在重要的場合而言,是比觸犯法律還要嚴苛的事。

    楊雄想了想道:「天子營造宮殿……理應……理應……」

    陳正泰冷笑道:「你是禮部郎中,連這個都記不住嗎?」

    「這……」楊雄尷尬的道:「倒是需回去查一查,天下的禮節多如牛毛,豈可……豈可……」

    陳正泰卻是目光一轉,看向鄧健道:「鄧健。」

    「學生在。」

    於是眾人詫異地看向鄧健。

    鄧健很穩重,回話之中沒有帶有敢情的色彩。

    李世民也饒有興趣的看著,而房玄齡和長孫無忌更是興趣盎然!

    他們的兒子可都在大學堂就學,,大家都質疑大學堂,他們也想知道,這大學堂是否有什麼真本事。

    陳正泰隨即道:「這禮部郎中回答不上來,那麼你來說說看,答案是什麼?」

    鄧健頷首,而後脫口而出:「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廄庫為次,居室為後。凡家造:祭器為先,犧賦為次,養器為後。無田祿者不設祭器;有田祿者,先為祭服。君子雖貧,不粥祭器;雖寒,不衣祭服;為宮室,不斬於丘木。大夫、士去國,祭器不逾竟。大夫寓祭器於大夫,士寓祭器於士……」

    他吐字清晰,語速也不快……卻是將這家造之禮說了個明明白白。

    天子建造宮殿,先要造什麼,此後造什麼。而大夫營建府邸,又當先從哪裡開始造起。

    這可都不能亂來的,亂來,就是禮崩樂壞,亂套了。

    譬如天子,營造宮殿,就先得把宗廟搭建起來,因為宗廟裡供奉的乃是祖先,此為祭;此後,要將廄庫造起來!

    所謂廄庫就是庫房和牲口房,在遠古的時候,廄庫代表的更多是戰馬和武器的庫房,此為武。這就暗合了國之大事,在祀在戎的觀念。等到了最後,才能建造天子的居室。這其實便是要將個人的享樂擱置在最後的道理。

    天子是這樣的禮,而大臣們也是一樣,只是規格,卻要比天子小。

    這裡不只是天子和大夫,便是士和庶民,也都有他們對應的營造方法,不能亂來。一旦亂來,便是篡越,是失禮,要殺頭的。

    鄧健所背誦的這些內容,乃是禮記中的。

    作為大學堂里必須背誦的書本之一,他早將禮記背了個滾瓜爛熟。所以一聽天子和大臣營造房屋,他腦海里就立即有了印象。

    這在外人看來,簡直就是瘋子,可對於鄧健而言,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這殿中的人……頓時震驚了。

    其實大家對於這個禮儀規定,都有幾分印象的,可要讓他們倒背如流,卻又是另一個概念了。

    楊雄一時有些懵了。

    他直接瞠目結舌。

    老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陳正泰便笑著看向他道:「敢問楊郎中,他說的對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楊雄卻壓力倍大,老半天才踟躕回道:「對,對,大抵是如此。」

    「什麼叫大抵是如此。」陳正泰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眼眸一張,大喝道:「你是禮部郎中,連禮法是什麼尚且都不知道,還需隨時回去翻書,那麼朝廷要你有什麼用?等你翻了書來,這黃花菜怕也涼了,鄧健因為不能作詩,你便懷疑他能否入仕,那我來問你,你這禮部郎中卻不能知禮,是誰讓你做禮部郎中的?」

    楊雄此刻冷汗淋漓,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坐在後頭的長孫無忌卻是臉拉了下來,臉一紅!

    他是吏部尚書啊,這一下子好像誤傷了,他對這個楊雄,其實稍稍是有些印象的,好像此人,就是他提拔的。

    陳正泰咄咄逼人地繼續道:「楊郎中為何不言了,你不是禮部郎中嗎?難道禮部的郎中,都光顧著去做詩了?」

    楊雄此刻冷汗已浸濕了後襟,更是汗顏之至。

    陳正泰嘲弄地看著他道:「就你這般的,也配做禮部郎中?你若是喜歡做詩,不妨就請人置一詩部,讓你在那每日吟詩作對好了。」

    坐在一旁的人聽到此,不禁噗嗤……笑了起來。

    可等陳正泰的目光看向他時,這人又連忙收起了笑,一副死了niang的樣子。

    陳正泰記得方才楊雄說到做詩的時候,此人在笑,現在這傢伙又笑,於是便看向他道:「你又是何人?」

    這人懵了,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劉彥昌。」

    陳正泰隨即便道:「官居何職?」

    劉彥昌一臉無語,我只是笑笑,這也犯法?

    他乖乖道:「忝為刑部……」

    「原來在刑部,那麼我來問你。」陳正泰道:「賤隸之間,有何分別?」

    「啊……」劉彥昌看著陳正泰,已是慌了。

    「你也回答不出?這不過是的唐律疏議中的內容而已,你在刑部為官,難道連唐律的釋法都答不出嗎?莫不是也要抱著書本來判決?看來你和那楊雄這狗東西也是一副德行,心思都在作詩上頭了?」

    「我……我……」劉彥昌覺得自己遭受了奇恥大辱:「陳詹事如何這般羞辱我……」

    「想要我不羞辱你,你便來答一答,什麼是客女,什麼是部曲,什麼是奴婢。」

    迎著陳正泰冰寒的目光,劉彥昌硬著頭皮想了老半天,也只記得隻言片語,要知道,唐律疏議可是洋洋十幾萬言呢,鬼記得這樣清楚。

    可說起來,他在刑部為官,熟知律令,本是他的職責。

    陳正泰冷冷地看著他,口裡卻是道:「鄧健,你來答一答。」

    鄧健又是毫不猶豫就開口道:「部曲奴婢客女隨身也。此等律有明文,加減並不同良人之例。然時人多不辯此等之目。若依古制,即古者以髒沒為奴婢,故有官、私奴婢之限。荀子云:贓獲即奴婢也。此等並同畜產。自幼無歸,投身衣飯,其主以奴畜蓄之,及其長成,因娶妻,此等之人,隨主屬貫,若無戶籍分別,則為部曲……」

    一字一句,可謂分毫不差,這裡頭可都記錄了不同身份的人區別,部曲是部曲,奴婢是奴婢,而針對他們犯罪,刑法又有不同,有著嚴格的區分,可不是隨意亂來的。

    可憐這劉彥昌,畢竟是推舉的世族子弟出身,雖對律令有所了解,可讓他倒背如流,倒不如殺了他!

    可在鄧健這兒,這唐律疏議卻也是必背的選項,原因很簡單,考試作文章的時候,隨時可能觸及到律法的內容,若是能熟記,就不會出差錯。所以出了論語、禮記、春秋、中庸等必須的讀物之外,這唐律,在大學堂里被人熟記的也不少。

    此時,陳正泰突的道:「好,現在我來問你們二人,鄧健不會作詩,但是是否可以進入禮部和刑部為官呢?」

    陳正泰繼續道:「若是你二人也有資格,鄧健又如何沒有資格?說起來,鄧健已足夠配得上官位了,你們二人捫心自問,你們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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